钓鱼是一件非常具有挑战性的运动。
现如今傻鱼已经很少了。
因为傻鱼都被钓的差不多。
剩下的鱼便是与时俱进才能存活下来的基因。
杀害王曙女婿的凶手是一条积年老鱼,犯案这么多年都能更好的隐藏,现在谁都摸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再次犯案。
宋煊能做的就是拿着鱼竿在岸边耐心等待。
看看是他能把那条老鱼给钓上来,还是要被鱼给拽下去。
宋煊溜达了两圈,估摸赵祯也不会来了,要不然他早就该到了。
兴许是在被刘娥教训一通之类的。
宋煊拿把油纸伞防晒,主要是天还是热。
“大官人。”
在县衙门口,樊楼花魁苏轻柔再次来了,脸上带着焦急之色。
宋煊止住脚步“怎么?”
“妾听闻大官人捉到了无忧洞的贼子,特来问一问有关我亲人的消息。”
宋煊知道她的底细,也不拆穿,心里清楚她是来打探消息的。
“倒是没有消息。”
宋煊沉吟了一声
“主要是审问出来,无忧洞的三个堂口,都说是青龙堂负责绑架。”
“不仅是你的家人,连大娘娘身边侍奉的女官林夫人,也就是樊楼的前一个话事人。”
“她儿子被无忧洞的人给绑了,至今都没有消息。”
“待我把青龙堂的堂口确切位置审问出来之后,一有消息,我便会通知你的。”
苏轻柔瞬间从这段话里判断出来,如今被关进去的人把所有黑锅都甩到了青龙堂头上。
玄甲还没有吐口青龙堂的所在位置,目前是安全的。
“多谢大官人。”
苏轻柔脸上流出几滴泪来
“妾是害怕无忧洞的人拖延时间久了,害了我妹妹的性命。”
“以往听闻还有给钱赎人就能放回来的,可是妾一直都没有等到消息。”
“妾心中十分害怕,所以才三番五次来打扰大官人。”
宋煊哦了一声
“苏娘子,你也知道,我最近忙于赈灾修河,恐难有太多心思放在这方面,现如今无忧洞的案子已经移交给开封府通判钟离瑾。”
“你若是着急的话,可去开封府找钟离通判询问一下案情进度,他现在专门对付无忧洞。”
又得到一个消息,苏轻柔随即行礼“多谢大官人告知。”
“嗯。”
宋煊直接带着人走了,留下苏轻柔站在原地。
缓了一会她才上驴车,差人前往开封府找钟离瑾打探消息。
“十二哥,那个小娘子倒是楚楚可怜的。”
“樊楼花魁。”
宋煊随即压低声音“无忧洞的探子。”
听到樊楼花魁四个字,张方平嘴角刚翘起来,紧接着无忧洞的探子,又让他眉头挑起。
“当真不是开玩笑?”
“嗯。”
宋煊哼笑一声
“无忧洞在东京城经营多年,兴许皇宫里都有无忧洞的探子呢,更不用说樊楼那种民间场合了。”
张方平对于无忧洞的了解并不深入,只是表层的一些传闻。
但是他知道宋煊不会随便胡说,定然是掌握了证据。
否则也不会一口气就捣毁了无忧洞两个堂口的窝点。
“十二哥今后出门还是小心一点。”
张方平总算是理解了宋煊每次出门为何都要带着护卫,还要让衙役捕快给他清出场地,不要旁人靠近他。
因为是真的容易有危险啊!
东京城果然是鱼龙混杂之地。
皇宫内,思来想去的陈尧咨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不能被动等待。
他直接就上书,弹劾宋煊。
因为宋煊知法犯法不顾地契真相,强行拆了他家的亭榭。
不仅如此,还要罚款。
如此强硬的手段,着实是欺人太甚。
刘娥昨日就知道宋煊的所作所为,杨怀敏一字不落的与她说了。
那地契是怎么做的,开封府出具的地契,开封县没有,那能行吗?
真以为你陈尧咨当过开封府尹就能一手遮天?
以前刘娥对陈尧咨的观感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听从吕夷简的建议,把他从开封府尹的位置提上来,又让他二哥陈尧佐接替。
但是从出了殿试那次事情后,尽管刘娥已经表示不再追究,但是她心里也觉得陈尧咨不是一个可以信任之人。
他做事太冲动了,而且也颇为下作。
万一将来也用迷香来对付我呢?
刘娥本想着先把他二哥陈尧佐给外放,但是陈尧佐自救去来滑州赈灾修河,至少是出了力。
陈尧咨就不一样了。
如今东京城外聚集了许多灾民你陈尧咨看不见,反倒要给宋煊捣乱。
整个东京城,谁不知道宋煊能以一个七品知县的身份,主持救灾,是我这个皇太后大胆启用的?
结果你陈尧咨不仅不配合,还公然让自己儿子出来捣乱!
你陈尧咨是与宋煊做对吗?
不。
你是与老身做对!
“陈学士说的倒是在理。”
刘娥随即让杨怀敏把一旁的奏疏递给陈尧咨去看。
昨日开封府推官赵概就已经把开封府吏员廉诚给审问好了,直接上书。
刘娥还想着暂且压下,免得陈尧佐在前面有所顾虑,心思没有好好做事。
但是陈尧咨选择错上加错,刘娥也就不帮他压着了。
陈尧咨看着赵概所书写的内容,廉诚已经全都招供了。
更不用说他自己还有收钱的习惯,被人给举报(落井下石),现在牵连到了陈尧咨。
就算陈尧咨的地契是早几年弄的,可是吕家等地契全都是在陈尧咨指导授意下仿造的。
这件事是洗不白的。
陈尧咨直接把奏疏扔在地上
“大娘娘,此乃诬陷之言,切勿相信。”
对于陈尧咨的动作,刘娥非常不喜欢。
杨怀敏也觉得陈尧咨过于猖狂了,是不是觉得大家早就忘记了,当初殿试时,他对宋状元搞的小动作?
为了加深大娘娘对陈尧咨的厌恶,杨怀敏主动弯腰捡起来
“陈学士若是看完了,可以还给我,大娘娘还是要看的。”
“大娘娘,赵概与宋煊乃是同窗同榜之谊,在此事上蓄意诬告,我请求重审。”
刘娥瞧着陈尧咨如此神情激动
“此事我会考虑的。”
陈尧咨退下之后,刘娥写了个条子。
让王曾他们颁布一下,把陈尧咨的翰林学士给撤了,让他去干武职。
这样就直接免除了陈尧咨作为文官,直接给皇帝上书的权利。
杨怀敏得了命令后,带着两本奏疏,给宰相们送去,并且带了大娘娘的意见。
王曾是有所耳闻,今日来的时候,街边百姓都在议论宋煊强拆权贵违法在惠民河上的亭榭之类的。
这些百姓都觉得大快人心,要不是他们随意搭建,惠民河怎么可能变得不惠民,反倒年年都发水淹毁他们的房子。
王曾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宋煊把事情办成了就成,未曾想陈尧咨竟然如此恬不知耻。
吕夷简也是眉头紧锁,这个陈尧咨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恶人先告状,他如何总是喜欢独断专行?
他不与大家商议,就私自做事。
而且还总是惹出麻烦来。
现在大娘娘把他踢出东京城,吕夷简也是没意见的。
唯一有些担忧的是,会影响到陈尧佐的晋升。
“太不像话了!”
吕夷简率先开口表明自己的立场“他怎么能如此糊涂?”
王曾把奏疏交给张知白,让他们也看看,顺便发表意见。
“确实不像话。”张知白叹了口气
“若是继续留他在朝中,今后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端来呢。”
“是啊。”张士逊也感慨了一句
“诸位可还记得宋状元在殿试发生意外,最大的嫌疑人便是他啊。”
吕夷简心下一沉,看向王曾。
王曾负手而立
“契丹人因为黄河决口,隐隐有动兵的迹象,陈尧咨善射,百发百中,在兄弟当中最为少文,便让他去知天雄军防备契丹人吧。”
知天雄军这个职位,王曾也是干过的,主要是驻守在大名府。
而且因为他干的好,大名府百姓都为王曾建了生祠,挂了他的画像来敬奉。
“纵然是心里有怨气,还是跟着契丹人发火,总是针对宋十二,传出去让人笑话。”
王曾发了话,其余几个宰相也都没有意见。
杨怀敏便带着宰相们商议的结果去回复刘娥。
刘娥批了之后,立马就差人给陈尧咨送去。
陈尧咨大惊失色,他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同一间的翰林学士们齐齐看向陈尧咨。
其实大家也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宋绶瞧着陈尧咨,他竟然会在如此大事上,带头给宋煊找茬,现在求锤得锤,直接被发配到守边境了。
不过知天雄军,那也是权力不小,需要统筹军事、民政等事务,不向内地的知府似的。
“陈知军,快些启程吧,契丹人那边很可能会趁机搞事,到时候耽误来陈府尹赈灾,可就不好了。”
杨怀敏丝毫没有降低声音,就是想要堂而皇之的告诉大家结果。
昨日宋煊强拆陈家的亭榭,其余几家吓的自己主动拆除之事,昨日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大娘娘会如此迅速且果决的处理陈尧咨。
连吕相爷都不搭把手了吗?
杨怀敏的话并没有让陈尧咨觉得事情大,他直接摇头道
“我不去。”
“你不去!”
杨怀敏都被他的回答给搞的无语笑了一下。
“对,我不去。”
“呵呵。”
杨怀敏直接把他的任命往桌子上一放
“大娘娘的命令我已经传达到位了,陈知军想做什么,我也不想听,告辞。”
陈尧咨瞧着杨怀敏如此不客气,再加上周遭人也都投来打量的目光。
他直接就出门去找了吕夷简。
吕夷简也是有些无奈的站起身,走出门外与他单独谈一谈。
“吕相爷,我不想去大名府。”
“你为什么不去?”
“我在东京城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大名府?”
“朝廷需要你去。”
吕夷简也是强压着怒火,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吗?
怎么年纪越大,做事就越不知道后果?
当时殿试的时候,我死命保住你。
现在宋煊在大娘娘身边已经展现出来了自身价值,而你陈尧咨并没有展现出来,反倒是一个劲的添乱。
大娘娘还能同意外放你去当一把手,已经是格外的赏赐了。
不要不知好歹!
“我不想去,相爷能否帮我运作一下。”
“运作不了。”
吕夷简摇摇头“这种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那谁能做主?”
吕夷简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多说话,随即转身回去了。
陈尧咨心中更是愤愤不平,他思考了良久,再去找刘娥请求辞去这个官职。
刘娥只是非常痛快的给他两个选择。
要么就去上任。
要么就一辞到底,什么都别干了。
选择权在你自己。
陈尧咨面对皇太后的谆谆教诲,不得已,只能受命。
待到出了门后,杨怀敏出来相送,依旧是对他笑呵呵的道
“恭喜陈知军,大娘娘希望你不要辜负信任,要在大名府干出成绩来,将来也好回京啊!”
“哼。”
陈尧咨直接甩袖子走了。
杨怀敏站在高阶上。
他瞧着一步一步往下走的陈尧咨,也是皮笑肉不笑的瞧着陈尧咨的背影。
就冲你这个岁数还这样。
这辈子都别想再回京了!
杨怀敏倒是想要立即去告诉宋状元这个好消息。
可惜还要在宫中听大娘娘差遣。
兴许过不了一会,这则消息也该传到该知道的人耳朵里去了。
这下子谁都该清楚的知道,宋状元是大娘娘护着的了。
今后赈灾,还有几个人敢做对的?
皇宫内一瞬间得到消息的还有阎文应。
他脸上有些惊讶。
怎么说陈尧咨也是有人照拂,同样处于翰林学士这个清流位置。
不该被一脚踢出东京城,去守边境去了。
这里面可是天差地别。
莫不是因为昨日陈家带头阻碍宋煊执法吗?
“阎文应。”
“臣在。”
郭皇后瞧着他“方才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回娘娘,臣听到了。”
“那你就去办吧。”
“喏。”
阎文应走出门后,悄悄松了口气。
看样子那罚款,自己也要让人尽快送去,以免再生风波。
到时候这件事可就瞒不住了。
阎文应直接去找官家,为郭皇后奔走,毕竟这么多日子,皇后肚子里还没有孩子。
家里人也催她上上心,郭皇后是想要确定官家的位置,然后抓去造娃。
醉仙楼。
苏轻柔与苍鳞汇报她从宋煊、钟离瑾二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听了这些个一手消息,苍鳞悬着的心,总算是安了一会。
至少目前来看,玄甲还是嘴硬的很。
同时也是因为一场大雨过后,宋煊的精力全都在治河上。
“这钟离瑾倒是口风严实的很。”
苍鳞评价了一句“还真不简单。”
钟离瑾属于一问三不知,所以对于苏轻柔的试探都做出了极为官方的回复。
总之,就是目前没有什么可透漏的。
“可能是钟离瑾还不够信任我。”
苏轻柔也是觉得钟离瑾不近女色,自己这点小花招在他面前屁用都没有。
圣洁的仿佛一个逃离世俗的和尚一般。
也不知道是真的心如止水,还是他中年阳痿了。
“嗯,回头你多与他走动走动,瞧瞧他的弱点,我就不相信这些当官的没有什么喜好。”
苍鳞可不认为世上真有什么圣人,尤其是这些当官的读书人。
一个个道貌岸然的,背地里指不定有什么小癖好。
“明白。”
苍鳞也没觉得宋煊会信任苏轻柔有什么问题。
“义父,只不过今后我怕是很难有机会从宋煊那里打探消息了。”
苏轻柔眉头轻轻蹙起“若是玄甲松了口,那岂不是让我们都措手不及?”
“这是一个大问题。”
苍鳞也不是不信任玄甲。
主要是他在县衙当中,能捱过一两日的严刑拷打,能否坚持七八日是个问题。
自从宋煊捣毁其余堂口据点后,苍鳞已经暗中转移自己的财富,避免被宋煊端了。
现如今他是有明面上的身份的,所以面对宋煊的突袭,还不是那么的害怕。
就是有些担忧自己的子孙不能科举这件事。
好不容易从烂泥潭里爬出来了,谁还想被一脚踩回去。
“你最好寻机鼓动钟离瑾把玄甲等无忧洞之人关到开封府衙去,如此一来,是假死脱身,还是趁机放人,都可以操作。”
苍鳞没有当着义女的面说斩草除根四个字,免得让她心生芥蒂。
“义父,我明白了。”
苏轻柔随即告退,饭也不吃了,返回樊楼思考着如何能把此事做好喽。
毕竟在她看来,钟离瑾在官场厮混数年,早就成了老油子了。
这类人她在樊楼可是见过不少。
一看钟离瑾是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那种。
不像宋煊年轻气盛,喜欢为百姓出头,反倒没有那么多的心机。
汴河边。
“姐夫。”
小舅子曹旭站在一旁,瞧着宋煊坐在那里,看着人游水探查。
“今儿没去国子监读书?”
“嘿。”曹旭随即也蹲下
“姐夫,我与你说个事,刚在国子监听到的最新消息。”
宋煊瞥了他一眼“什么最新消息?”
“陈尧咨被大娘娘从翰林学士的位置给撸了,一脚给踢到大名府去知天雄军了。”
曹旭哼笑一声“谁让他敢跟你做对来着!”
听到这个消息,宋煊确实有些惊讶。
他是惊讶于刘娥会如此迅速的踢走陈尧咨,他不是后党吗?
怎么会被刘娥给抛弃了?
宋煊一时间想不通,又笑道
“总之听起来算一个好消息,大娘娘什么深意我也懒得想,但不耽误你去读书。”
曹旭本以为是来报喜就没事了,他只能解释道
“国子监来了一帮小孩子,吵吵闹闹的,我的位置也被腾出来了,没甚意思。”
“那你想不想干点有意思的事?”
宋煊如此一问,登时让曹旭提起兴趣来了
“什么有意思的事?”
“你今后是不是也得跟你哥哥们一样,都加入禁军?”
“这是自然。”
就算曹利用如今是军方第一人,他荫补子嗣,那也是在武官里打转,结对不会进入文官序列。
“那你想不想指挥个上百人练练手?”
“啊?”曹旭眼睛登时就睁大了“姐夫,还能有这种好事!”
“不愧是我姐夫,就是想着我。”
“你知道我最近要忙着清淤,看着那些灾民干活人手不够,你来帮我指挥他们怎么干活。”
曹旭当即答应下来,可是又有些担忧
“姐夫,可是我不会清淤修河啊,万一给你搞砸了。”
“没有人是天生会什么的清淤修河之类。”
宋煊刚鼓励完小舅子,又叹了口气
“除非像张方平那样天生的过目不忘似的。”
“你只要按照我给你的图纸去监工做事,不仅能学习治河经验,还能调动他们如何能听你的话,这些事都需要自己亲身经历才成。”
“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
“姐夫是世间顶聪明之人,你说的话我都信。”
曹旭嘿嘿笑了几声“我定然好好干。”
“嗯。”
宋煊点点头“你去国子监给我忽悠几个将门子弟过来一起帮忙,如此一来,有竞争有比拼,才能知道谁更有培养的潜力。”
“这没问题,我只要振臂一呼,有人听到你的大名,保准全都扑上来。”
“那不行。”
宋煊咳嗽了一声
“这种事,人来的太多了,我哪有那么多队伍分给他去锻炼啊。”
“你去国子监拉十几个关系不错的就成了,其余人再找你都不要管,让他们来找我,我给想法子推辞。”
“明白了。”
曹旭晓得该怎么做了。
虽说工程不小,可是城外灾民也不够用的。
再加上姐夫身边那么多人去盯着,哪有那么多人供他调配啊?
曹旭兴高采烈的去了国子监,叫了三两个人开始诉说此事。
反正闲的无聊,不如去趁机“练兵”,兴许还能让我姐夫记住你们都是谁。
尤其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声张,要是人太多了,就没法子把所有人都安排上。
你们各自再寻三五个信都过的朋友一起去。
有了曹旭的保证,三个人脸上都挂着得意的笑容。
在东京城,好事都是需要抢的。
要不然这么多人,何时能让你排上号啊?
这些在国子监读书的人,本来就对读书的兴趣不大,想要通过科举入仕的人,太少了。
不是谁都能吃的了这份苦的。
在曹旭的鼓动下,十五个国子监的学子,大多都是武将家庭出身,全都跟着他去见了宋煊。
宋煊自是对他们一阵勉励,若是太累了,想要退出,直接找他来说一声就成。
万不可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宋煊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众人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若是在宋状元面前叫一声累,那就不是带把的。
人员到位之后,便是诸多灾民进场按照先前的地域组队,开始对汴河进行断流。
以此来截断堆积淤泥最严重的河段。
汴河水较多,无法排出去。
因为汴河淤泥加快,竟使地势比泗州城高出十几丈,河水下泄不畅。
从这里走上几百里,就能泄入淮河水系。
“十二哥,咱们截断汴河后,水更是无法排出去,这么多水都要溢出来了,难道要另挖一道沟渠?”
“不啊,我准备把这交界处也堵上。”
“啊?”张方平表示不理解
“堵上就更排不出去了,这条河每年只有半年的通畅时间,其余时节,水流减缓,都要露出河床了。”
“我们阻塞这里后用渴乌,排水,这样就能从地势低洼的地方排到地势高的地方了。”
“日夜不休,便能够把截断汴河这边的水排的差不多了。”
宋煊又指着对面的河流
“这条河顺着水一直到南京去,也会间接冲刷河床,如此行事,一截一截的,总能够把河床全都清理过来。”
张方平对于渴乌这种玩意是没怎么听说过的,但是觉得十二哥说的定然是有把握。
要不然大娘娘也不会力排众议,让十二哥挑大梁。
毕竟朝中那么多大臣都等着排队呢。
甚至还有人想要给十二哥收拾烂摊子,到时候力挽狂澜之下好扬名呢。
谁不想踩着状元郎的脑袋扬名天下啊?
所以大家都在盯着宋煊,盯着他是否会出错。
宋煊也没给张方平解释什么虹吸效应。
这玩意在东汉时期就得到应用,唐朝就已经成熟了。
待到过上十几年曾巩亮与丁度编写的武经总要,就记载了这个玩意,还详细的告诉你打仗的时候怎么隔山取水。
今日动工便是让民夫去把这两条河水给堵上,截断水流,腾出干活空间。
然后用数架渴乌操作排水。
截断河流这种操作,用不着宋煊过多干预,北宋朝廷在应对这方面上是有着极强的经验的。
唯一的需求就是需要大量的树枝和草料。
宋煊在现场盯着,这帮民夫都是从河流两岸同时“进占”。
推进的方式不是直接往水里倒土方,那会被立即分散冲走,而是将一个个制作好的“埽”推入水中。
把埽推入既定位置,用事先系好的绳索进行控制稳定,固定在岸边的木桩上。
然后迅速向埽提的迎水面和背水面抛投土袋和石块,时期稳固并减少渗漏。
至于这些玩意,宋煊是让人把惠民河上拆除的大量建筑垃圾都给运来了。
属实是废物再利用了。
就这,那些权贵们还得谢谢宋煊帮忙给他们运垃圾了。
惠民河本来就不畅,也就是最近下了一场大雨,才堪堪有了水流。
相比于汴河,宋庠在惠民河还是十分容易就截断河流的,待到疏通过后,还需要从汴河给它引水呢。
宋煊让张方平在这里待着,他则是带着装着钱的驴车去消火队走一遭。
在都头施星辰的带领,宋煊亲自给他们发赏钱。
“来人,把箱子都抬上来。”
宋煊一声招呼,自是有衙役搬箱子,背背篓。
毕竟这也是快一千八百斤重了。
一堆钱都摆在面前。
宋煊手里拿着花名册。
消火队的人哪见过这么多的赏钱啊!
一个个喜笑颜开,拍着胸脯保证,今后在开封县绝对着不起大火来。
“行,我的人按照你们都头施星辰给我的花名册念名字,念到的上来领赏。”
众人轰然应着。
像这种没干活先拿赏钱的好事,那也只能追溯到唐末时期,军队是先给钱,再帮你砍人。
不给钱,我们先把你这个军主给砍了,换一个能给我们发钱的。
宋煊笑呵呵的,手里发钱的动作一点都不慢。
虽说一人一贯钱,但毕竟是白得的,个个喜笑颜开。
他们每月的俸禄都没有这么多,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轮换着打工呢。
待到发完钱,还有剩余,宋煊直接差人去买酒来,当作福利发给他们。
众人再次道谢,大家都想要喝酒解解馋,可平日里哪能经常喝酒呢?
宋大官人如此豪气,县衙里的那些人怨不得愿意为大官人效死啊!
这种好事发生在自己头上,那才叫真的爽!
宋煊发完钱后,想要离开,倒是有人打工打习惯了,壮着胆子询问,修河是否还要招人?
都头施星辰连忙呵斥,宋大官人刚发完钱,你们不好好干活,还如此贪心,如何能成!
“无妨,用谁的人不是用啊!”宋煊笑呵呵的看着众人
“但是你们身上的担子很重,不能全部都来做工。”
“这样吧,你们想要省点口粮挣点工钱的人报名,由施都头分为三组,每组一天,轮换着来。”
“确保有一部分人坚守岗位,一部分人可以去挣点酒钱,但是一旦发生火灾,上工的人都要返回救火,我也会派人支援你们的。”
“多谢大官人,多谢大官人。”
宋煊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走出消火队总部,都头施星辰也是一路护送。
“大官人,让您见笑了,他们都眼皮子浅,没什么见识。”
“哎,至少在救火方面比我更专业。”宋煊脸上带着笑“施都头切不可妄自菲薄啊。”
“是是是。”被宋煊这么一夸,都头施星辰也是脸上带笑。
“待到修河赈灾事了,到时候请施都头去樊楼庆祝一番。”
“那怎么好意思。”
都头施星辰嘴角都要扯开了。
他虽然久居东京城,可樊楼当真是没去过呢。
宋煊摆摆手离去,施星辰一直给宋煊行礼,直到他坐上马车离开。
院子里的众人嬉笑着,畅想着一会定要多喝几碗酒。
一连数日,工地上热火朝天。
国子监那些人干了几天活,才觉得有意思,指挥这个指挥那个。
这种感觉,可不是谁都能轻易体验的。
特别是他们不是你家里的雇工,人家可不一定会对你言听计从。
吕公弼也没想到还有国子监其余人过来一起锻炼,仔细一问,原来是宋煊小舅子的关系。
他也就没说什么,跟着曾巩亮倒是学到了不少。
其余国子监看热闹的人,瞧着同窗在这里指挥,自是十分好奇。
稍微一打听也有些按耐不住,想要来找人。
可曹旭都给推到宋煊那里去了,什么工程进度他都不知道,全都听姐夫的,现在人够用了,至于后面他不清楚。
其实跟着曹旭这些人,回家与父母一说此事,知道跟着宋煊一起干活,那如何能不乐意的?
毕竟像宋煊这样的状元郎,愿意与他们这些将门子弟亲近。
那就说明他与其余士大夫大不相同。
谁不羡慕曹利用找了个好女婿?
谁不愿意自家孩子与有前途的人厮混?
这就导致了没有被选上的子弟,被父母数落,瞧瞧别人瞧瞧你。
都是在国子监读书,就算书读的不咋地也就算了,连朋友都没交到几个,你纯纯混日子了。
将门子弟去找曹旭想要一个机会,文官则是去找吕公弼。
他能在那么多将门子弟当中就一个文官子嗣独苗,是不是吕相爷去找宋煊说来着?
毕竟吕家没有第一时间拆除惠民河上的亭榭,就是与宋煊起了冲突。
大家都以为吕相爷挂不住面子,未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其实吕夷简也没想到,宋煊会主动给自己递台阶下。
就算宋煊是想要用“白工”,让他们帮自己干活。
就算大宋考科举的人很多,可这个时代的识字的人占比还是少。
宋煊需要这些人每日记录数据,并且进行点名之类的一些操作,防止出现丢人现象。
尤其是这帮还在读书的人,大多数责任心还比较强呢。
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较为天真。
所以这件事,吕夷简高兴,吕公弼也觉得自己赚了,属实是有面。
其余官员也都是对吕夷简夸赞,说他宰相肚里能撑船之类的。
东京城每日的工程,都是如此干着。
今日到了合龙的时候,宋煊早就发布了公告,说合龙之后,要举办中秋庆典。
同时会给每个人发放这段时间的工钱。
赵津等犯人这次是轻车熟路等干活,宋煊也承诺让他们在中秋庆典后,可以出去游玩一天。
这让他们喜出望外,更是卖力干活。
就算是中秋节早就过去了,重阳节都要来了。
但也不耽误宋煊以中秋庆典来鼓舞百姓出来消费。
此时施工现场正在用杠杆、滑轮来做最后的合龙。
赵祯也是在现场跟着宋煊一起看,他也是头一次参与到如此大的工程当中来,心下十分激动。
“十二哥,那十五架渴乌已经开始抽水来。”
张方平从人群当中穿行过来,高声喊了一句。
宋煊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现在就开始挥舞旗帜,准备合龙了。
这个时候因为缺口变小,河水已经变得非常湍急。
所以合龙是一件非常难搞的事。
好在工匠们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坚固的龙门埽。
在统一的指挥下,沉入最后的缺口处。
赵祯颇为紧张的瞧着现场。
人声鼎沸之下。
宋煊坐在马扎上,就算这个坏了,还有另外一个备用的呢。
“能成。”
“能成。”
终于龙门埽精准的入水后,两岸的民夫以最快的速度向合龙处抛投各种石块,将缺口堵死。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一会,才终于完成了。
数名工匠入水后,仔细探查,在水底里堵上,时不时的浮上来换气。
这批人宋煊可是给开出了高价钱的。
像这种天赋异禀的人,着实是难寻。
为了以防万一,最后还要打下木桩加固,防止过两日就渗水。
总之是要“闭气”才算成功。
汴河两岸的人都在瞧着水下的人干活。
又是等到中午过后,这群人才精疲力尽的上来,请大官人派人下去查验。
宋煊也不含糊,直接让人下去检查,确信不会出现大规模渗水后,才宣布一期工程结束,休息几日,等把水排干净了,再进行二期工程。
再听到宋煊宣布后,汴河两岸许多人都欢呼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大吃一顿,然后等着领工钱了。
今日汴河两岸的四司人都开始煮肉了。
不仅有肉吃,还能喝上一碗羊杂汤,据说可是放了好多香料。
樊楼都不一定能有这手艺。
宋煊把曹旭等人喊来,让他们都交代一下,待到吃完饭后,便回城外的营地去领钱。
因为许多钱都被运到了那里。
就算无忧洞的势力被折损大半,可是东京城街头仍旧有许多泼皮无赖,小偷小摸的。
给他们发放钱财,绝对不能让许多人围观。
难免会让贼给惦记上。
东京城的小偷小摸,必须给他们多多叮嘱,免得钱都被人给拿走骗走之类的。
今日运了不少钱财出去,禁军在城外来回巡逻,就是在驱逐许多人靠近。
在大吃大喝一通后,宋煊才不会去亲自给这帮灾民发钱,免得传出一些不好的声音来。
万一被他们过于念叨自己,从河里摸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咋办?
“六哥儿,你要不去出城去亲自发钱?”
“我?”
赵祯还沉浸于能够“指挥”这么多人办成一件事的喜悦当中呢。
“对,你最好去感受一下给他们亲自发钱的感觉。”
宋煊提了一个建议后笑道
“这样,将来你给禁军发钱的时候,兴许会有不同的感受。”
赵祯没有体验过,但是明白宋煊不是无的放矢,他连连点头
“好,十二哥,待到吃完饭后,我与他们一同出城发钱。”
宋煊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是想要好好的歇一歇。
最近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累了。
从古至今,土木老哥当真太他娘的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