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石守信在晋王府,被司马昭委以重任的时候,卫瓘也在石守信落脚的屋舍里等着他,因为有大事要谈。
此时此刻,在院落中的某个厢房内,卫瓘看着自家那个面有喜色的侄女卫琇,心中五味杂陈。
其中有欣慰,有愧疚,还有对傻姑娘不给家里传递消息的无奈。
冷场了一会,他这才开口询问道:“琇娘啊,你当中夫人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怎么……如今却还是处子之身呢?你是不是被石郎君厌恶了?”
卫瓘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问这个,但又不能不问。他平日里就是个观察入微之人,侄女究竟是什么情况,几乎是一眼可见。
自家侄女送出去是用来笼络人心的,如果被厌恶了,那不但不能起到联姻的作用,反而会伤害彼此间的合作关系。
卫瓘是聪明人,自然是知道,做事讲求的是实际效果,而不是表面功夫。
“伯父,这件事其实是……”
话说到一半,卫琇却停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抬起的手也垂了下来。
她跟石守信确实没有进行过“热战”,然而两人但凡是有机会,都会进行烈度很大的“军事演习”。
要是以石守信前世的视频上架尺度,那也是妥妥十八禁系列的小黄片,怎么能说是被厌恶了呢?
“伯父,阿郎一直很怜惜我的。”
卫琇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找了个借口。床上那些事不方便当做例子来反驳卫瓘。
其实她跟石守信之间,有很多不能对外人启齿,干柴烈火一样的小羞耻。
难道卫琇说昨晚她还跟石守信,两人在军帐内抱一起亲热吗?
是能向卫瓘证明很受宠,但说这些隐私也不合适啊。
“你要多保重才是,强扭的瓜不甜。
若是真的被嫌弃厌恶,回家住也可以的。
石郎君那边,我去跟他解释,你不必多想。
中夫人不过妾室,凭着卫家的家世,让他送你回来不是难事。
你扛不住了,不要一个人憋着。”
卫瓘叹息了一声,劝慰了卫琇一番。
不过他似乎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不用了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卫琇吓得连忙摆手。卫瓘看卫琇态度很坚决,根本没有回家的意思,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忽然,他坐直了身体,面色肃然问道:“石郎君在青州如何?”
“伯父,这个……阿郎不让说。”
想起羊徽瑜的风流韵事,卫琇面有难色婉拒道。她似乎也没搞懂卫瓘想探知的究竟是什么事,但是羊徽瑜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
“我也不能告知么?”
卫瓘皱眉道,脸上显露出些许不满,两人依旧在跨服聊天,所想的事情完全不同。
“伯父,这真不能说,要不然我就要被扔出门了。”
卫琇态度很坚决。
“也罢,那我不问了。”
卫瓘又叹了口气,随便说了一些闲话,主要是聊起家中的变化。
最近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卫琇父亲卫寔被授予爵位的事情。
卫琇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因为石守信早就说过,卫寔一定会被授予爵位,这也是司马昭对卫家的封赏之一。
没过一会,石守信就从晋王府返回到了这里。卫琇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伯父肯定跟自己男人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于是连忙退出房间。
等卫琇离开,石守信刚刚落座,卫瓘就开口道:“卫某刚刚被晋王任命为洛阳的城门校尉。”
他不苟言笑,连客套都懒得演一下,直接上干货。听到这话石守信微微点头,想起之前在晋王府中,司马昭对自己的任命,好像有点明白这位权臣想做什么了。
“卫某河东人士,因为灭蜀之功入晋王之眼,实则在洛阳根基浅薄。”
卫瓘直言不讳道,没有任何遮掩。
他,此刻也是个外来户,也是刚刚进入核心决策圈,这方面资历并不比石守信好多少。
“若是在洛阳本地根基深厚,恐怕也很难得到晋王信任。
譬如说贾充,若是比官位,比资历,那显然是该他站出来主持大局。
可事到如今,晋王却没有用他,而是重用我等这般在洛阳没有根底之人。
这其中缘由,颇有些门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石守信补充了一句,可谓是字字珠玑,一语道破了司马昭的忧虑。
司马昭宁愿把卫瓘和石守信拉到洛阳来,在关键时刻掌控洛阳的城防,也不肯让贾充办这件事,看上去是意味深长啊。
原因无他:晋王体弱多病,世子当自勉。
司马昭大概也知道这些,他身边那些“老兄弟”,多半也知道。大家都把宝压在司马炎身上,把司马昭当期货死人。
这敬畏之心就少了很多。
所以在司马昭看来,与各方牵扯不多,有能力有手腕可以掌控住兵马,又已经证明过忠诚的人,才是该委以重任之人。
可惜这样的人并不多。
李胤虽忠却不善掌兵,贾充能掌兵却心思诡谲为人奸猾,羊氏外戚在洛阳根基深厚。
这些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而石守信和卫瓘二人,恰好就完全满足这些条件。
“正是如此。
卫某听闻,明日朝廷应该会下旨,授予石使君司隶校尉之职。
如果是真的,你我二人该通力合作才是。”
卫瓘不动声色说道。
“是啊,石某与卫公也是老相识了,在蜀地便是密切合作。
有什么事情,派人来支会石某便是,不必劳烦卫公事事亲临。”
石守信微笑说道。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随后他便亲自将卫瓘送出院落大门,这才回到刚才会面的屋子,坐在桌案前抱臂沉思。
别看卫瓘这次话说得不多,但没有一句废话,特别是卫瓘本人在担任城门校尉的消息,更是令石守信吃惊。
所谓城门校尉,初设于西汉,专职掌管京师城门屯兵与防卫事务。
其属官包括(城门)司马、十二城门候等职官,形成了完整的城防管理体系。在东汉时改制过一次,削掉了部分权柄,与执金吾、北军中候共同构成中央宿卫系统。
曹魏时虽然被再次削权,可依旧是牢牢掌控着洛阳外城墙所有城门的日常防务!只是兵马被砍了不少,已经完全无法与城内外驻扎的禁军相提并论了。
这个职务,要说单独搞兵变,只不过是天方夜谭,贻笑大方而已。可要查探什么人进出过洛阳城,那消息是一等一的准!
况且关键时刻把城门锁住,也能解决不少麻烦事,地位不可谓不重要。
司马昭安排卫瓘这个职务,恐怕保证消息灵通是第一位的。
而司隶校尉就不必多说了,朝廷明面上的特务机关,专门抓人抄家灭族的,石苞就曾经多次担任司隶校尉,替司马昭干过不少黑活。
这个职务在曹魏经常换人,毕竟时间长了,当权的司马氏也不放心。
总体而言,城门校尉和司隶校尉可谓是互有长短,然而一旦两者联手,其威力之大无须赘述。
近期洛阳出了什么乱子,卫瓘也好,石守信也罢,都不知晓,想来要不就是藏得极深一点风声都没有,要不就是司马昭在开国大典之前神经过敏,有些草木皆兵了。
上任之后,很多事还得好好查一查,现在都不好说。
“看来司马昭为了自己能顺利登基,已经是尽最大努力了。
这次谁要是不识相跳出来,只怕是要倒大霉。”
石守信自言自语道,心里盘算着自己应该怎么做。
司马昭作为期货死人,他的话,是不能完全信的,更不可能他说什么,石守信就做什么。
而这位承诺的赏赐,很有可能根本无法兑现。
然而,也不可能完全不听司马昭的,那样的话,石守信压根就活不到开国大典举行的那天。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控制的尺度,一不小心就会翻车。实际上今夜卫瓘脸上表情凝重,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当初参与伐蜀的时候,卫瓘面临的情况远比今日更加恶劣,但看上去却比现在淡定不少。
“大家都不容易啊。”
石守信又叹了口气。
司马昭不容易,卫瓘不容易,他本人,同样是不容易。
只要是为了“上进”,那就不可能容易。
石守信正在感慨之际,卫琇拿着个酒壶,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她跟一只猫似的,不动声色坐到石守信身边。
“我平日对你不曾打骂羞辱,你也犯不着这么小心吧?”
石守信一脸古怪看着卫琇询问道。
“妾很怕呀!那哪能不怕呢,我伯父都跟你密谈了,你们深夜鬼鬼祟祟的密谋。
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么,一定是出了大事。”
卫琇给石守信倒了一杯酒,心有惴惴说道。
“明日你就……住到贾充前妻李氏家里,和贾裕一起。
这里可能会被人盯上,我不在的时候并不稳当。
我先送你去那边安顿,再去朝廷述职。”
石守信沉声说道,让卫琇坐在自己大腿上。
“还来?上次我就为贾褒之事跑了一趟啦。”
卫琇吐槽了一句,满脸憋闷。
石守信点点头道:
“等离开洛阳的时候,我们带贾裕一起走,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那边。
近期,洛阳是不会太平了。你伯父说,我大概会被授予司隶校尉之职。
这个职务,很容易得罪人,苦主报复在你身上就不好了。”
“不是吧……”
卫琇惊讶得站起身,司隶校尉四个字那是如雷贯耳……专门负责抄家,可谓凶名赫赫!
连卫琇这个世家女都知道司隶校尉的厉害。
“阿郎现在若是看上了洛阳谁家的女子,是不是直接去抢就行了?”
卫琇一时好奇,开口询问道。石守信虽然完全不干那种事情,但这不代表现在的他没有这个实力。
司隶校尉这个官职,就是有这种欺男霸女的权力,只看要不要使用而已。
因为使用权力也需要耗费成本,为了一些无聊的事情动用手中大权,实在是吃饱了撑的。
但这不能否认,如果真要用,那么确实是能发挥威力的。
“不会,他们会把女眷送来的,不需要我去抢。”
石守信微笑说道。
“唉,你放心,这些时日我不会出门,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卫琇又坐回石守信腿上,耷拉着脑袋哀叹了一声。她原本还想在洛阳城内好好逛逛,看来是不太合适了。
“我并不怕你乱来,我是怕你伯父靠不住。”
石守信忽然来了一句,卫琇立刻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过石守信却是揽住她那消瘦的肩膀,温言解释道:“你伯父是个关键时刻下不了决心的人!这次晋王所托,若是一切顺利还好,若是有什么不顺意的,你伯父关键时刻只怕会走错路。”
“这个,妾不知道。只是妾自懂事开始,就知道伯父很聪明,智谋过人。”
卫琇幽幽说道,似乎有些不认同石守信的话。
“谋,你伯父是不缺的。
他缺的是当机立断。”
石守信吐槽了一句,随即将伐蜀时卫瓘的所作所为都讲了一遍。
事无巨细,从头到尾,从大军开拔到返回洛阳,一点都没漏掉。
这一说就是一个时辰,几乎到了子夜才说完!
听完这些,卫琇吓得下意识的捂住嘴,生怕自己喊出声来。
“阿郎是说,钟会就是你单独打败的,我伯父只是事后出来收拾局面?
你只不过是怕木秀于林,所以才拉他出来顶包?
还有,他之前曾经陷害过你,只不过你料敌先机想到了,避过了灾祸?
真有这样的事情?”
听到石守信所说的秘辛,卫琇的三观都被震碎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家伯父卫瓘,做事如此卑鄙下流,关键时刻又畏缩不前。
难怪之前石守信总是说她这个小娘子有正气,实在是她伯父卫瓘太坏了。
“那可不是嘛,你伯父就是想让我回去求他,给他当狗呢,没想到玩砸了。”
石守信嘿嘿笑道。
卫琇猛然间明白过来,当时石守信其实是可以把真相和盘托出的,但他就不说!故意给卫瓘挖坑。
等钟会动手,卫瓘那时候才大梦初醒,做什么都晚了。
“妾算是看出来了,我就是伯父送来,给阿郎赔礼道歉的礼物。”
卫琇娇嗔了一句,心中却满是苦涩的味道。
“大人”的世界,都是尔虞我诈啊,根本没有什么绝对的敌人和绝对的盟友。
石崇还是石守信的义弟呢,该翻脸一样翻脸。而卫瓘和石守信互坑过,事后也能因为现实需要而尽弃前嫌联手。
“你伯父能把你送来,他是很有诚意的,我高兴得还来不及呢。”
石守信在卫琇耳边低语道,双手已经不老实的乱摸。
“阿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吻了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卫琇一边喘息着,一边回吻着自己的男人。此刻哪怕她知道对方是在说假话,也不想深究了。
对方只要有那么一丝真诚,卫琇就不觉得委屈。
“那当然,如果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亲你呢?”
石守信随口一说,顺手就熄灭了油灯。
听到这话,卫琇的身体顿时瘫软在自己男人怀里,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切都交给了身体的本能。
喜欢不喜欢,那都是这世间最奢侈的东西,石守信自认为自己没资格去谈论这个。
他收每一个妾室,都有自己明确的目的,从来没有因为看上谁的美色,就小头指挥大头,被美色牵着鼻子走。
卫琇不知道的是,就算她的姿色再差几个档次,石守信也会收她入房毫不含糊,一点都不影响他跟卫瓘交换政治利益,互相支持。
……
第二天一大早,石守信刚刚起床,朝廷就派了个小吏,把新的任命文书送来了。
司隶校尉,权中领军!
这意味着石守信在紧急情况下,有调动禁军兵马的权力!
不过这只是以防万一,在左右卫都在司马昭掌控的情况下,石守信这个中领军的职务只是个虚名而已。
换言之,这是司马昭挂他身上壮声势用的,免得他镇不住场子。
悠悠转醒,还光着身子的卫琇看到这封任命书,顿时不困了,将朝廷任命的文书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越看越是兴奋得想唱歌跳舞!
啧啧,司隶校尉兼任中领军啊,虽然后面那个是虚职,但也是真风光了。在开国大典召开之前,即便是石守信在洛阳城内横着走,也没人敢挡路。
“阿郎这就中领军了?你这升官的速度有点吓人呀!”
卫琇一边穿衣服一边询问道,笑得脸上都要长出花来了。
此刻她脑子里就两个字:威风!
“你还是看不出里面的门道,这其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石守信叹了口气,对卫琇的喜悦心情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压力山大。
司马昭放了这么大的权,他是需要回报的!光靠忠诚,还远远不够!
这位权臣,想要的是:惊喜!就是踏马的惊喜!
仅仅是平静的完成改朝换代,司马昭肯定是不会满意的。
“现在去吃点东西,洗漱一下,等会我送你去李氏家里。”
石守信意兴阑珊的吩咐道。
先把卫琇安顿好,然后,就该办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