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攸周身冷透,血液逆流。
她近乎要软了身躯跪倒,被褚昭堪堪扶住,一向杀伐果决的他神情柔和,噙着浅笑,好整以暇地等她的狡辩。
对那些事,他一知半解,却并不想去完全剥开她的伪装。
即便撕裂这些假装的小意温柔,他也依然爱她,有什么办法呢?又爱又恨,甚至曾因为太强烈的恨和穷追不舍,让爱退居其后、无甚滋味。
褚昭病态地陷落在这样互相的折磨和算计中,兴奋到颤栗,为她的狠心而感到欢愉。
可以再狠一些,再精明一些,到割他的肉、喝他的血,和他永不分离。
“清和,你说,是他吗?”
言攸耳边是他的呼吸声,萦绕不散,她趔趄半步,张开嘴唇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皱着眉晕倒过去。
这是死局。
她和一个运筹帷幄者的较量,是遍体鳞伤,她唯独不想祸害身边人,她快疯掉,快死去,只盼这一梦够长,一睁眼再也不必虚与委蛇和精心应付。
言攸不过是东宫的一个奴婢,缘何能让太子耗费那么多的心力。
她或许是真的吓晕过去,因为长久的精神紧绷,无力承受;也或许是为了逃避诘问,而假装的晕厥。
褚昭轻轻叹声,随后打横抱起。
有被擒住的内门门徒引路,众人赶在天黑前平安返程。
直至入夜后,言攸都尚未醒来。
褚昭才觉察到怪异。
“清和,清和?”
“她怎么还没有醒?”褚怀灵走来,观榻上之人面色并无异常,可仍旧陷在昏睡之中。
褚昭试探她鼻息,又摸过她的额温,一切如常。
他忽然想到那句话,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难道她还要装下去?就为了逃避那个问题?
褚昭微微色变,而褚怀灵坐在榻边执起言攸的手,轻轻抚过,仔细端详,在她指尖发现一粒细小的红点,像是血珠凝结的印记。
褚怀灵晃了晃言攸的身躯,那温热的躯壳依旧不为所动,木楞愣地紧闭着双目。
好奇怪。
褚怀灵讶然开口:“明霁,你们前去藏锋门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褚昭依言回想,随后道:“去地宫那一路被引路人算计走错了路,是清和带着我们出去的,只有那一路甚是凶险。”
“有受伤吗?”褚怀灵闻言紧张起来。
褚昭被擦伤了一两处,早已处理过,而言攸一整路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异样,身上除了沾上些灰土,未伤到半寸。
褚怀灵仍有忧虑,她觉得言攸不是那种会轻易使性子或是靠昏沉逃避事情的人,而今如何呼喊摆弄都不得清醒,绝不是她本人的问题。
褚怀灵:“去叫医士来。”
褚昭:“……好。”
……
医者漏夜前来,外面下起了雨,淋得一身潮湿。
“殿下。”
褚昭将人抱下,言攸坐靠在他肩侧,依旧阖眸不醒,听过褚怀灵的猜想后,也莫名的感到惶惶不安。
褚昭将她的手放上案面,“她从白日昏迷,直到现在也未醒,你为她诊一诊,究竟是这么回事?”
明明身体各处没有异样,好端端的确醒不过来。
医者惴惴地点头。
不久后,神情也愈发凝重起来。
褚昭冷冷的抬动眼皮,吐字微凉:“如何了?”
随后医者有检查了眼睛、四肢等,沉吟许久。
“殿下,她大抵是中毒了,只是在下实在断不清她中的什么毒,后面还有什么症状。”医者跪下,无奈禀告。
褚昭面色一寒,睨视着那人,最后问了一句:“那她何时能醒过来?”
医者摇头,也没有准数,只是再褚昭发怒前,补充道:“在下没有查到明显的外伤,中毒处可能在口鼻,也可能事手指上的刺伤,殿下请容在下再琢磨琢磨。”
褚昭袖袍一招,挥退他:“下去。”
医者躬身告辞,守在门口的褚怀灵在他出门之后紧随着进屋。
“我都听见了,看样子,你也不知道她是几时中毒的。”
褚昭扶着额角,青筋直跳,他很难静下心来,再褚怀灵问后又反复思索医者的话,要么是毒从口鼻入,要么是指尖的刺伤。
若是口鼻处吸毒,那他和其他护卫也难免会一起中毒,至于指尖那一点红……
是那里!
褚昭霍然抬起头,褚怀灵颦着眉道:“怎么?想起来什么了?”
“在藏锋门内门,暗室机关。”褚昭捉着言攸的手指,目光凝在血色上,咬牙切齿地说。
当时为了打开暗室的门,她挽袖将手伸入机关中调整机扩的形态,他和那个秦嫽只守在旁边提防不测,并不曾注意她是否有受伤。
那么危险的孔窍,她为了救那个刺客,竟没有片刻犹豫,极尽所能,担忧得满头大汗。
多半,只会是在那时被机关中的东西刺伤,譬如针尖,针尖藏毒,正是为了防止外人轻易打开暗室的门。
言攸一直没有开口提过机关锁中她被刺伤。
这个闷葫芦!
而藏锋门那种地方配制的毒药,又不显症状,恐怕也只有藏锋门门徒会清楚它的来历和解药。
褚昭抱紧了几分,眉头拧出纹路久久不能松懈。
褚怀灵:“若是晓得毒的来处,尚可找到解药。你们不是捉回来几个门徒吗?何不去问他们?”
褚昭垂首轻颔,“正有此意,劳皇姐照看好她。”
“好,你安心去吧。”
褚怀灵接过他怀中瘫软的女郎。
她看着他落寞的神色,知他必是等不及的,也不再劝他先去休息。
陷入情爱的人,总是不大顾惜自己的,褚怀灵随他去了。
褚昭打伞离开东宫,行色匆匆,前去牢狱之中寻门徒。
惊萧顶着疲惫的脸跟随。
“殿下,这时恐怕不便提审。”
褚昭声线清寒,冷如细雪,“人是孤抓回来的,凭什么不能前去提审?”
惊萧被他语气的恶劣唬住,立时噤声,然而在他们前去大理寺的途中,有轻盈身影与之逆行,在急雨中翩然一抹。
褚昭太着急,只顾着赶路,并未注意到斗笠之下的清隽面容,带着几条未愈的伤疤,嫣然如装饰。
令狐微压低了斗笠,避得更远一些。
他是不能行走在众目睽睽之下的。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