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央扫黑办,深夜。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东山市电网负荷的绿色数据流,如同一条沉睡的巨蟒,平缓地起伏着。
整个技术分析组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祁同伟身上。
“祁主任,我们……我们找到了。”
技术负责人老张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指着屏幕上一处被放大了数百倍的曲线图,那上面,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毛刺,正以固定的频率,每隔二十四小时出现一次。
“每晚,凌晨三点零七分二十二秒。塔寨的自供电系统会和市政电网进行一次负载切换,以平衡电表数据,避免异常。这个过程,会产生一个……一个零点八秒的电压波谷。”
老张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宣布一个奇迹。
“为了保护核心生产设备不受电压冲击,他们的信号屏蔽系统,会在这个波谷出现的前一秒,进行瞬时降频!我们的模拟结果显示,这会创造出一个理论上……长达三十秒的全频段信号真空期!”
“轰!”
整个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
“三十秒!天啊!三十秒足够我们发送消息了!”
年轻的技术员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看向祁同伟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在军用级的“法拉第笼”上,用整个城市电网当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一道持续三十秒的裂缝!
这不是技术分析,这是神迹!
然而,祁同伟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微小的波峰,仿佛早已预见了这一切。
“三十秒太长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动静太大,容易被对方的系统日志捕捉到异常数据流。林耀东背后,有高人。”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冷静得像冰。
“我不要三十秒,我只要一秒。在真空期开始的瞬间,发射一个单脉冲加密数据包,伪装成宇宙背景辐射的杂波,内容只有一句话。发送完毕后,让赵猛的设备立刻进入物理休眠,抹除一切接收痕迹。”
在场的所有专家都愣住了。
用三十秒的黄金通道,只为了一秒钟的“擦肩而过”?
这是何等的奢侈,又是何等的谨慎!
“立刻执行。”祁同伟没有解释,只是下达了命令。
他走到一旁,拿起一个内部加密的键盘,亲自敲下了一行字。
这行字,将化作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电波,穿越千里,射向那个被黑暗笼罩的村庄。
……
与此同时,东山,塔寨。
赵猛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
工场里刺鼻的化学气味,混合着汗臭和食物腐败的味道,像一层油腻的膜,包裹着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他的房间,阴暗、潮湿,唯一的窗户被铁条焊死,只留下几道指头宽的缝隙。
墙角,一个红色的监控指示灯,像一只永远不会眨动的魔鬼的眼睛,二十四小时,死死地盯着他。
他已经七天没有和外界有任何联系了。
那枚伪装成纽扣的发射器,在他口袋里,冰冷得像一块墓碑。
“猛哥,想什么呢?”
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林三宝斜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烟,一脸的假笑。
“看您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是不是……想家了?”
他特意在“家”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里的讥讽和试探毫不掩饰。
赵猛缓缓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是啊,想我那还没出世的儿子了。”
他随口胡诌,眼神却坦然地迎向林三宝。
林三宝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悻悻地撇撇嘴:“行了,别在这装深沉了。三叔让你过去一趟,祠堂,议事。”
祠堂里,气氛压抑。
林耀东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捻动着佛珠,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出事了。”他开门见山,“我们在南洋的一条线,被条子端了。货和人都没了。”
他抬起眼,目光如鹰隼般,在祠堂里每一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我们中间,有内鬼。”
这五个字,像一块冰,砸进所有人的心里。
赵猛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到,林耀东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他的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阿猛,你刚回来,外面的线就断了。你怎么看?”林耀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这是一道送命题。
赵猛知道,他只要有一个字的回答不能让林耀东满意,门口那两个抱着枪的马仔,就会立刻把他拖出去,扔进后山的水泥墩里。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林老板,我觉得,这不是内鬼。”
“哦?”林耀东眉毛一挑。
“南洋那帮条子,又贪又蠢。我们的线走了三年都没事,偏偏现在出事?”
赵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想抢地盘了。他们买通了条子,演了一出戏,想把我们挤出去。”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越是怀疑有内鬼,互相猜忌,就越是着了别人的道。这个时候,谁最希望我们乱,谁就是凶手。”
这番话,瞬间将矛头从内部,引向了外部的竞争对手。
林耀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
他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能稳定人心的态度。
赵猛,给出了最完美的回答。
“说得好!”林耀东一拍桌子,站起身,“传我的话,把南洋那边的几个对头,都给我查清楚!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一场足以引发内部血洗的危机,被赵猛三言两语,化解于无形。
当他走出祠堂时,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回到自己那间令人窒息的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地喘着气。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闻的震动,从他裤子口袋里传来。
赵猛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缓缓走到床边,脱下外套,随手扔在床上,盖住了口袋的位置。然后,他装作疲惫地躺下,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
被子里,一片漆黑。
赵猛的心跳声,如同战鼓。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黑暗中,他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没有亮起。
就在他以为是错觉,心脏沉入谷底的瞬间——
一行白色的像素小字,在屏幕中央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道幻觉。
凌晨三点零七,真空三十秒。
字迹出现的瞬间,便立刻化为乱码,然后整个屏幕彻底熄灭,手机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砖头。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那十个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赵猛的视网膜上!
他躺在黑暗的被子里,一动不动,但他的胸腔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希望!
在最深的绝望里,一道来自天外的裂缝,被硬生生撕开!
他缓缓地,将手伸进口袋,重新握住了那枚伪装成纽扣的,冰冷的发射器。
这一次,它不再是墓碑。
而是剑柄。
赵猛慢慢地掀开被子,重新暴露在监视器的视野里。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但黑暗中,他那双睁开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的目光,穿透墙壁,望向工场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时空,与千里之外的那个身影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