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渝城方面如火如荼的内斗不同,佟书文在津塘的“业务”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黄金时期”。
他的身份——龙二心腹、别动队后勤股长——如今成了铃木健太和小林正一眼中点石成金的财神爷。
宪兵队司令部,铃木的办公室如今更像一个嘈杂的黑市交易所。
曾经象征军国威严的办公桌上,摊开的不是作战地图,而是各种物资清单和账本。
“佟桑!”铃木健太搓着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急切,他现在的状态比龙二初次见他时更加癫狂,家人的安全抵达让他卸下了最后一丝顾虑,只剩下对财富的疯狂追逐。
“看看这个,刚从关东军那边‘调剂’过来的一批无缝钢管,还有这些工程炸药……都是上好的货色!这些东西肯定抢手!价格嘛,好商量,还是老规矩,黄金或者美元!”
小林正一也在一旁帮腔,他如今早已将特高科的职责抛诸脑后,满脑子都是分润:“佟君,我这边通过铁路线,还能搞到一批磺胺和奎宁,虽然不是最新的盘尼西林,但也是紧俏货。运输路线我已经安排好了,保证畅通无阻。”
小林压低声音,“甚至……如果价钱到位,一些损坏待修的掷弹筒和配套弹药,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
佟书文面对这两位昔日需要小心翼翼周旋的日本军官,如今却成了最“热情”的供货商,心中感慨万千。
他脸上维持着生意人的精明与谨慎,仔细核对着清单,心里却在快速计算着根据地的需求和支付能力。
“铃木队长,小林课长,”佟书文放下清单,语气沉稳,“货,是好货。但量太大了,一时间筹措这么多硬通货,那边也需要时间。而且,最近风声有点紧,运输风险……”
“风险我们来承担!”铃木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宪兵队的巡逻路线我亲自调整,码头、关卡都是我们的人!只要挂上特别通行标志,在津塘地界上,我保证它如入无人之境!”
他现在为了钱,已经不惜动用一切职权来保驾护航。
小林也连忙保证:“特高科这边我会盯着,绝不会有人不开眼来查我们的货。佟君,你要相信我们的‘诚意’和‘能力’。”
看着两位日军实权人物为了金钱如此卖力,佟书文知道,龙二的布局已经彻底腐蚀了津塘日军的最后一丝战斗力。
他点了点头:“既然二位长官如此有把握,那这批货,我吃下了。定金三成,老规矩,货到付清尾款。”
“痛快!”铃木哈哈大笑,用力拍着佟书文的肩膀,“跟佟桑做生意,就是爽快!”
交易在一种诡异的“默契”下飞速进行。一车车的钢材、五金、化工原料、药品,甚至拆解开的机床部件和军火,在铃木和小林的“特许”下,源源不断地从日军仓库和封锁线流出,通过佟书文和阿豹控制的渠道,化整为零,运往晋冀鲁豫等不断扩大的根据地。
这些物资极大地缓解了根据地的困难,支撑着抗日的烽火越烧越旺。
而铃木健太的私人金库,则以惊人的速度膨胀。
......
铃木健太已经脱去了军装外套,只穿着衬衫,领口松散,脸上因激动和紧张泛着油光。
他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颓废绝望,家人的团聚给了他巨大的安慰,但也加深了他对未来的恐惧和逃离的迫切。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在帝国这艘破船彻底沉没前,带着捞取的巨额财富和家人,远走高飞。
桌上摊开的不是军事文件,而是一张巨大的南美洲地图,巴西、阿根廷、智利的海岸线被红笔反复勾勒。
旁边散落着几份关于南美各国移民政策、土地价格和商业环境的简报,显然他做了不少功课。
“阿根廷……还是巴西?”铃木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巴西似乎更欢迎日本移民,但阿根廷更欧洲化,也更……中立。”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接纳他们、并且能够让他用手中财富安稳度过余生的地方。
心腹军曹悄然进来,低声道:“队长,那位‘南美商人’到了。”
铃木精神一振,立刻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衣领,试图恢复一些往日的威严:“带他进来,注意警戒,任何人不准靠近。”
片刻后,一个穿着厚实呢子大衣、戴着礼帽、身材微胖、面容和善但眼神精明的中年白人被引了进来。他脱下帽子,露出一头微卷的棕发,用带着浓重西班牙语口音的英语问候道:“晚上好,铃木先生。我是卡洛斯·门多萨,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
“门多萨先生,请坐。”铃木用略显生硬的英语回应,示意对方在对面坐下,并亲自倒了两杯威士忌,“长途跋涉,辛苦了。”
“为了生意,值得。”卡洛斯·门多萨笑了笑,接过酒杯,目光快速扫过桌上的南美地图,心中已然明了。
他这种“特殊航线”的经营者,对这类客户最近见得多了——战争末期,急于脱身的轴心国官员、富商,都是他的潜在客户。
“铃木先生,您在信中提到的事情,我大致了解了。”卡洛斯抿了一口酒,开门见山,“从远东到南美,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航线漫长,风险不小。美国人的海军和飞机可不是摆设。所以,费用方面……”
“费用不是问题!”铃木打断他,语气急切,“我需要的是绝对安全、可靠的船只,能够将我和我的家人,以及一些……个人物品,安全送达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里约热内卢。船只必须挂中立国旗帜,船员必须可靠,航线必须避开主要冲突区域。”
卡洛斯点点头,脸上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这个自然。我们‘南方十字星航运公司’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我们的船只定期往返于远东和南美西海岸,运输羊毛、硝石和咖啡。当然,偶尔也会接一些‘特殊货运’业务。我们可以安排您和您的家人以‘公司雇员及家属’的身份登船,文件我们会准备好,足以应付一般的盘查。”
他顿了顿,观察着铃木的表情,继续道:“至于航线,我们会选择绕道南太平洋,经停法属波利尼西亚的一些岛屿进行补给,虽然时间会长一些,但胜在安全。现在盟军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中太平洋和印度洋。”
“时间不是问题,安全第一!”铃木强调,随即压低了声音,“我们大约有……六到八人,外加一批随行行李。具体启航时间,我希望越快越好,但必须等待我的最终信号。”
“理解。”卡洛斯表示明白,“船只调度需要时间。最快的话,下一班符合条件的船大约在一个月后可以抵达津塘外海的指定锚地,但不能停留太久,最多二十四小时。您需要提前确定具体日期和接应方式。”
“一个月……”铃木盘算着,时间有些紧张,但他必须尽快。“可以!接应方式我会安排我的绝对亲信负责,使用特定的灯光和无线电信号。具体细节,我们稍后详谈。”
接下来,两人开始讨价还价。卡洛斯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般的费用,并且要求一半用美元预付,另一半在安全抵达后支付。
铃木虽然肉疼,但想到那几箱金条、美钞和珠宝,以及妻女未来的生活,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买命钱,容不得犹豫。
“还有一个问题,铃木先生。”卡洛斯放下酒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您提到的‘个人物品’,具体是什么?体积、重量如何?您知道,这关系到舱位安排和……潜在的风险。”
铃木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主要是一些家传的收藏品,体积不大,但比较沉重和价值……嗯,我会妥善包装,确保不会引人注目。”他自然不会告诉对方,那是他几乎搬空了小半个津塘日军仓库换来的黄金和硬通货。
卡洛斯是老江湖,岂会不明白?他笑了笑,不再追问,只是提醒道:“铃木先生,我们是做运输的,不过问客人的**。但请务必包装妥当,并且……做好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比如盟军临检,这些东西可能会被要求‘处理’掉的准备。我们优先保证人员的安全。”
这话里的暗示让铃木心头一紧,但他也知道这是现实。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最终,两人达成了初步协议。卡洛斯留下了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和后续交接文件的传递方法,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送走卡洛斯,铃木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漆黑一片、只有探照灯偶尔划过的港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心中的巨石并未完全落下。
退路虽然有了眉目,但如何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巨额财富转移上船,如何确保在最后时刻不被上级或其他势力察觉,如何安抚手下那些可能产生异心的士兵……这些都是摆在面前的难题。
他转身回到桌前,看着南美地图上那片广袤而陌生的土地,眼中闪过一丝对未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和子,友美……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他低声自语,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现在,他需要更加疯狂地敛财,同时也要更加小心地布局,确保这最后的逃亡计划万无一失。
龙二这条线不能断,还需要借助他的渠道和力量来处理部分资产和安排细节,但同时也要防备着龙二……毕竟,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铃木健太在贪婪与恐惧的双重驱动下,如同一只即将走入绝境的困兽,开始了他最后的、也是最为危险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