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达兴趣大增,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文件翻阅了一番,突然忍不住笑了。
“好嘛,记录的还挺详细的,时间、地点、人物通通记录的清清楚楚。”
“看来,咱们这位副署长确实不怎么得人心啊,机会一出现,一个个都忍不住想要落井下石。”
将资料重新装回档案袋里,“走吧,咱们去会会咱们的纪副署长。”
软禁纪宏信的,是位于区署西北角的一间房间。
里面的陈设还算齐全,除了没有与外界联系的东西外,其它的都有。
当曹魏达走进软禁纪宏信的房间时,正撞见纪宏信把搪瓷碗往地上摔。
半碗糙米饭混着咸菜碎溅在青砖上,瓷碗滚了两圈,在墙根撞出个豁口。
“呦,看来纪副署长的脾气,比这北平的夏日还要烈啊。”
曹魏达掸了掸藏青色警服上的灰,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身后的小耳朵刚要吩咐人来收拾,就被他给抬手制止了:“咱们纪副署长想砸,你就让他砸,谁还能没点特殊爱好呢。”
“你们先出去吧,我跟纪副署长谈谈心。”
纪宏信梗着脖子坐在木凳上,头发蓬乱,眼眶有些发青,显然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梗着腰杆,语气中略带嘲讽:“曹署长是来耀武扬威的,还是来催我写辞呈的?”
“哎~~纪副署长说的哪里话,你对区署的贡献,咱们区署的人都有目共睹,你要是辞职了,可是咱们区署的损失啊!”
笑话,曹魏达怎么可能让他走?
在区署里,他就是老大,他可以将对方搓圆捏扁。
可若是将他放出去,那可就是放虎归山了。
有伪政府的人帮忙,就算不干这个副署长,纪宏信也绝对会被安排在别的位置上。
与其放他出去成为不确定因素,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如果什么时候觉得对方不识好歹了,直接找个由头弄死也方便。
“呵。”
纪宏信冷笑,显然他也看出了曹魏达的用意,不就是不想放自己出去吗,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恶心!
“曹魏达,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不就是阿谀奉承巴结上了小鬼子才当上了署长吗,真当自己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了?!”
他的眼里透着怨恨:“署长这个位置本来该是我的,你靠着给日本人当狗爬上来,真以为能坐得稳?!”
曹魏达眼睛眯了眯,是个人被人当面如此直白的讽刺,心里都会不高兴的。
不过转瞬间他就恢复了过来,将边上的凳子拎过来坐下,慢条斯理的抽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这才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对方:
“我坐不坐的稳这个位置,就不劳纪副署长操心了,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他在‘副’这个字上咬的很重,不等对方发怒,就被他抢先一步挥手打断,将手里的文件袋颠了颠,指尖在文件袋上不轻不重的点着,意味深长道:
“纪副署长可真是神通广大,社会上的三教九流的人认识不少。”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在德胜门粮栈藏的那批私货,我已经都知道了。”
纪宏信的肩膀明显猛地一僵,豁然抬头时,眼中满是惊怒。
那批粮食是他之前借着各种名头扣下的,就等着过些天将它们都卖出去好换取丰厚的利润。
这件事他做的非常隐蔽,连心腹都只知道皮毛。
他以为曹魏达是在乍他,忍住内心的慌乱,强装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以为随便安个什么名头就想把我搞下去!”
在他看来,曹魏达才来区署几天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查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更何况他做的非常隐蔽,不可能那么容易查到。
可惜啊,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曹魏达才上任几天署长,想要查到什么确实不容易,可奈何纪宏信在区署的人缘并不好。
小耳朵只是露出想要查的意思,各种证据就自己送上门了。
而之所以会这样,完全归功于之前的纪宏信实在太嚣张了,那些‘外快’,全都自己吞了下去,除了他的心腹之外,别人连口汤都喝不着。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人人如此也就罢了,可你自己吃的满嘴流油,其他人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谁心里能不嫉妒和怨恨?
再加上一直被故意打压,甚至想要将他们换掉让纪宏信自己的人上位,自然而然的将其他人给得罪死了。
如今有了踩一脚的机会,那些人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不知道?”曹魏达耸了耸肩,你说不承认就行了?
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扔在纪宏信的面前:“自己看看吧。”
纪宏信捡起照片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原来,这张照片上是粮栈的后门,纪宏信穿着便服,正指挥人把粮袋搬上马车,背景里的槐树和粮栈的门牌号清晰可见。
“怎么样,这照片够清晰吧。”曹魏达讽刺一笑,又拿出一份账本在手里扬了扬:
“还有这个,粮栈的出入库记录,你让账房改的数字,笔记都没对上”
说到这里,他身子往前倾了倾,玩味道:“你说,这些东西要是送到小野长官手里,他是按照‘通匪’给你算,还是按照‘贪墨军粮’算啊?”
此话一出,纪宏信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踉跄着上前,伸手想要去抢账本,却被曹魏达一把按住手腕。
开玩笑,在老子北方拳宗师的手里抢账本?
要是被你抢了,老子还不如一头撞死!
“别急,我要是想送你去死,就不会亲自来这儿了。”
纪宏信的手腕被捏的生疼,却不敢挣扎,他现在哪还有之前嚣张的样子,眼中满是忐忑不安,声音发颤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署长的位置已经是你的了,我认栽,你别揪着这事不放!”
“认栽就够了?”曹魏达冷哼一声,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将账本放回档案袋里:
“我第一天当署长开会,你就在会上跟我对着干,还敢给我挖坑”
“底下的人都看着,我要是就这么放了你,以后谁还听我的?”
“要是谁心里不服我,都给我来这么一出该怎么办?”
他面无表情的对着纪宏信的脸吐了口烟灰,声音里透着冷冽:“我要的不是你认栽,是你服我!”
伪政府和日方的争权夺利自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尤其是像警署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若是纪宏信被干掉了,除了会再拉一波伪政府官员的仇恨外,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没了纪宏信,还有李宏信、潘宏信,为了平衡,小鬼子也会做出一些妥协,让伪政府扶持一个新的副署长上来的。
既然最终都免不了要有个伪政府的人上位,还不如就留着纪宏信呢,起码在自己掌握了能随时要了对方命的把柄的情况下,纪宏信相对而言更好控制。
纪宏信盯着手里的照片,指节攥的发白。
他知道曹魏达说的是实话,要是这件事捅出去,别说副署长,他这条命都保不住。
可让他对着这个空降的署长低头,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因为他更知道,曹魏达之所以放过他,不过是因为如今的他的生死已经攥在了曹魏达的手里罢了。
若对方以后用这些把柄让自己做一些事情,他是该拒绝还是配合?
“你放心,”曹魏达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
“我不会让你做什么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只需要你以后在明面上乖乖配合我,私底下老实一点就行。”
“日方要的是表面的太平,咱们各司其职,在我制定的规矩下,你别给我捣乱。”
拍了拍手里的档案袋,看着脸色阴晴不定、不停变换的纪宏信,曹魏达突然一笑:
“你是个聪明人,我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从现在开始,你的软禁结束了,今天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明天早上,我希望能在副署长办公室看到你。”
纪宏信盯着档案袋,又看了看曹魏达。
他突然心头一泄,脸上浮现苦涩。
他明白,从对方掌握了这些证据后,他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要么乖乖听话,要么就去死!
可是他敢死吗?
他还没活够呢!
他颤抖着起身,迟疑不定的看着曹魏达,不放心的问道:“你确定你不会用这些东西威胁我让我帮你做什么事情?”
曹魏达站起身,整理了下警服的领口:“我曹魏达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我说话向来算话,但你记住,别再想着跟我作对,我的耐心可不是那么好。”
“还有,等会儿我就会把这些证据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放心,只要我们都相安无事,这些证据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日本人的案桌上。”
纪宏信苦涩点头,既然已经没得选了,那就这样吧。
他知道,从心里的那口气泄了的一刹那,他再也不是那个想要争一争署长位置的纪宏信了,他成了曹魏达砧板上的肉,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见对方的样子,曹魏达就知道,对方已经做出了选择。
既然事情已经搞定,他就没呆下去的必要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的他心头突然一跳,见曹魏达马上要走出门去,立马出声喊道:“等等!”
“怎么,纪副署长还有什么事情?”
纪宏信先是面露纠结,随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狠狠吐出口气,扬言道:“曹署长,感谢你能放我一马,这里有个消息或许对你有用。”
顿了顿后,他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让曹魏达心头一跳的消息:“因为某些原因,市政府里有人想要对你不利,这几天曹署长上下值的时候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曹魏达若有所思,对他微笑点头:“多谢纪副署长的关心,我会小心的,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我只知道这么多。”纪宏信摇头,自己说出这个秘密,也算是给了投名状吧?
希望曹魏达能够言而有信.
“行,我知道了,再次感谢纪副署长的仗义,只要咱们‘通力合作’,我刚刚说的话不会变的。”
门被轻轻带上的一刹那,曹魏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变的阴沉无比。
“妈的,这是市政府里有人想要暗杀我啊”
他大概能猜到因为什么,除了郭大帅和胡子刘长江的事情,还能是什么?
“所以,到底谁想杀我呢”
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转了没两秒,就被他直接甩出脑海。
郭大帅的事情牵扯了太多的政府官员,谁知道是哪个不爽自己,所以想要弄死自己呢。
甚至想要弄死自己的根本不是一两个,根本没法猜。
“曹大哥。”小耳朵快步走了上来,他看出了曹魏达的脸色不对。
“是纪宏信那个王八蛋给脸不要脸?要不要我帮您教训教训他?”
曹魏达摇头:“不用,不是纪宏信的问题,你安排人给他准备一桌好酒好菜,再安排他洗个热水澡,将人给放了吧。”
放了?
这是纪宏信已经屈服了?
那曹大哥为何脸色这么不对?
小耳朵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后立马去安排了。
做小弟的,该懂的规矩得懂,该问的问,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在这一点上,他一直做的很好。
“.”
当小耳朵将事情都安排下去来到署长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曹魏达正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曹大哥。”
“嗯,事情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
说罢,小耳朵就拉了个椅子坐在一旁,静静等待曹魏达的吩咐。
果不其然,不一会,曹魏达就喊他:“小耳朵。”
小耳朵‘嗖’的一声起立:“曹大哥您吩咐。”
“话说,我应该也有一段时间没去霞光苑了吧,你那相好的应该没少在你耳边念叨吧。”
听到曹魏达略带调侃的话,小耳朵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其实也也还好啦主要是谢婉柔和邱淑怡两位嫂两人挺想曹大哥您的,又不敢无故来找你,就在韩璐的耳边念叨了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