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气阴,微风和煦。
曹魏达在特殊服务下醒来,夸赞了一番杜十娘的服务技巧与日俱增,来到区署点卯。
随后,穿着笔挺的警署制服,带着腰佩短枪的小耳朵和郑朝阳上了车,直奔宋玉盛的府邸而去。
车子停在宋厅长府邸大门前,门房见有车子停在门口,态度恭敬的询问了两句。
能做门房的,那都是有眼力见的,若是没脑子,主家是绝对不会将这样的人放在这个位置上的。
这年头能开得起轿车的,那可都不是一般人。
而且,轿车上挂着的旗帜也预示着来人不简单。
在询问了两句后,不敢怠慢,赶忙往里通报。
不多时,门房跟在一个穿着藏青色绸缎长衫的人后面走了回来,那前面的人脸上噙着职业化的笑:“曹署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我是府上的管家,老爷已经在前厅候着了,请跟我来。”
曹魏达轻轻颔首跟了上去,甚至都没有虚假的特靠两句。
穿过栽满石榴树的庭院,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建设,心里啧啧称奇,这宋厅长在宅子里竟然栽了这么多石榴树,这是喜欢吃石榴啊,还是喜欢欣赏石榴花?
前厅内,宋玉盛正坐在八仙桌旁品茶,心思却并不在茶水上。
前天晚上馗彪刺杀曹魏达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但自从馗彪去了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甚至连一个信儿都没传。
昨天,曹魏达照常去了区署,馗彪却没了踪迹,他心里大致能猜到,馗彪肯定是出事了。
就是不知道,馗彪是被当场打死了,还是被抓了?
若是被打死还好说,但若是被抓了.
他暗地里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有消息传来,说是馗彪乃抗日份子,被当场击毙.
这个消息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人死了,秘密也就守住了。
可是,他心里总有种没来由的不安一直袭绕。
今天曹魏达突然上门,他心里的不安就越发加重了几分。
难道,是馗彪死之前吐出了什么?
他心里多了些忧虑。
得罪了曹魏达他倒是不怕,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农民罢了,但他背后的小野织田,却让他忌惮非常。
别看他是警察厅的厅长,在北平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但北平毕竟是日本人说了算,尤其像小野织田这样的少佐,那更是实权派的实权派,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今天曹魏达突然到访,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小野织田的意思吗?
“老爷,客人到了。”
就在他思虑万千的时候,管家带着曹魏达等人走了进来。
宋玉盛收回思绪,脸上露出娴熟的笑:“曹署长大驾光临,我这宅院可是蓬荜生辉啊。”
“快坐,上茶,上好茶,就沏我前些天刚得的顶级铁观音!”
抬手示意管家去上茶,眼睛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曹魏达的表情。
曹魏达噙着不咸不淡的笑,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宋玉盛的周身,呵呵道:
“宋厅长真爱说笑,我一个区区署长,可当不得‘蓬荜生辉’四个字。”
“今天贸然打扰,还请宋厅长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曹署长能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见怪呢。”宋玉盛暗暗抿嘴,这个曹魏达,可不像是一般的年轻人一样喜形于色。
“欢迎?我也希望宋厅长是真心欢迎我。”
曹魏达似笑非笑的端起管家递过来的茶盏,却没有马上喝,不紧不慢的用杯盖轻轻拨动浮叶:
“今天来,一是我当了署长后还没来跟宋厅长汇报过工作,二是受了小野太君所托,给您带样东西。”
宋玉盛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下,随后又快速恢复如初,“哦?竟是小野太君惦记着我,真是不敢当,不知是何物?”
曹魏达从怀里取出小野织田给的那个锦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推给对方。
锦盒打开的瞬间,宋玉盛的目光落在那枚刻着‘警察科’的铜制徽章上,脸色瞬间变白了几分,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了颤,几滴茶水溅出茶杯。
“小野太君说,”曹魏达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似笑非笑,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很关心宋厅长最近的健康,让您务必保重身体,千万不要为了些杂事劳心费神,以免劳累伤身啊.”
他特意加重了‘关心’和‘健康’两个词,其中表达的意思,宋玉盛哪能听不出来?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心里不安的原因终于找到了。
该死!
馗彪肯定出了状况了!
甚至他怀疑,馗彪根本就没有死!!
他强装镇定的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小野太君日理万机,还能想着我的身体,玉盛实在惶恐。”
“也劳烦曹署长亲自跑一趟,我最近确实有些操劳,往后定当注意。”
其实,他心里是抱着些侥幸的,他认为,即便馗彪那边出了状况,以如今的局势,小野织田说不定也只会息事宁人。
可如今看来,曹魏达在小野织田心目中的份量,比他想的要重要的多
警告他是一回事,让曹魏达亲自来警告,又是另一回事了!
见宋玉盛认怂,曹魏达心中了然,却并没有就此打住。
这狗日的都想要自己的命了,他又怎么可能因为对方认怂就放过对方?
他曹魏达又不是圣人!
做不到以德报怨!
“小野太君还让我给你带句话,下周的治安强化会议,小野太君特意嘱咐,让你做主要汇报。”
“还说,希望你能好好准备,让皇军看到咱们北平政府的‘忠心’!”
此话一出,宋玉盛的脸瞬间铁青一片。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所谓的看到‘忠心’都是狗屁,小野织田是想让他当众难堪!!
他胸膛起伏不定,好歹他也是北平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被当众打脸,别人该怎么看他?!
“我知道了!”既然对方不想善罢甘休,宋玉盛也懒得再装表面的和气,板着脸,冷冷的看着曹魏达:
“曹署长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事的话,就请离开吧,我这小小的宋府,可装不下您这尊在皇军那挂了名号的大佛!”
你看,他生气了,他竟然生气了!
明晃晃的赶人,曹魏达没有半分生气,笑呵呵的起身,“那就不打扰宋厅长了,我这就告辞,不用送了,留步。”
宋玉盛冷哼,我也没打算送你!
都撕破脸了,你还指望我送你?
想屁吃!
就在曹魏达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突然又顿住,回首道:“对了,差点忘了,小野太君还有一句话让我转达给你,若是厅长有什么‘心事’,尽可以找他聊聊的,不必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容易憋出病!”
说完,带着小耳朵两人转身离开。
宋玉盛眼角微微一抖,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话的意思他听懂了,这是在警告他,别再有什么小动作,也是最后的通牒
看到曹魏达已经走远,宋玉盛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愤怒,一把将刚刚曹魏达喝的茶水给打翻在地,细碎的瓷器散落一地。
听到动静的管家匆忙进来,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不敢多问,只能小心翼翼的说:“老爷,您没事吧?”
宋玉盛猛地抬手,将桌子给掀翻在地,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前厅格外刺耳。
“看什么看!”他低吼着,眼底满是怒火和后悔,“曹魏达这个王八蛋,我真是小瞧了他!”
“馗彪这个蠢货,竟然王八蛋!!!老子真想亲手毙了他!!”
他喘着粗气,伸手拿起那枚徽章,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了些。
他知道,小野织田没有对他动手,一是因为如今的局势,北平需要维稳,二是需要他这个政府厅长的身份来维持北平的表面秩序。
可这枚徽章,既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
若他再敢有什么小动作,必然遭到小野织田的疯狂针对。
“曹魏达啊曹魏达,你可真是条令你主子上心的一条好狗!”
宋玉盛眼中寒芒闪烁,既然双方已经撕破了脸,看曹魏达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和解的模样,为免日后遭到报复,他就必须将曹魏达给除掉!
不然,他心不安!
“去,把罗副官叫来。”
一个小时后,罗副官来到宋府。
罗副官是他的绝对心腹,有着过命的交情,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非常的重要,一旦小鬼子知道了,估计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因此,这件事必须要绝对信得过的人才行。
在听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后,罗副官眉头紧锁,“厅长,据我了解,曹魏达一直在帮小鬼子办事,那些绕过我们警察厅的运输车队和路线,基本都跟他有关。”
“不仅小野织田,连宪兵司令部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帮忙打掩护。”
“可以说,整个北平的日军军官和他的关系都很微妙。”
“若是咱们动了曹魏达,我怕.”
话未说完,就被宋玉盛强硬打断了,“就因为他深得小野织田他们的器重和信任,我才更要尽早将他除去!”
“我跟他已经彻底撕破脸,若我不除了他,难保以后他不对我痛下杀手!”
“这帮小鬼子可是六亲不认的主,别看我现在是厅长,他们需要我维稳北平治安和安抚我们这些南京政府的官员。”
“可一旦战事稳定,谁知道人家还会不会那我当回事?”
“这个险,我必须冒!”
他的眼中寒芒不停闪烁,“不过你说的对,既然我们不能明着来,那就借刀杀人!”
这也是他叫来罗副官的用意。
“曹魏达可是日本人的铁杆,一直在帮小鬼子赚钱,军统可是最恨这种铁杆汉奸了,绝不会放过他!”
“军统?!”罗副官心头一惊,私通抗日份子可是大忌,一旦让小鬼子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宋玉盛看出了他的吃惊,淡淡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要说通抗日份子,谁又能有日本人频繁?”
“你以为的军统跟小鬼子打生打死,实则,人家背地里早已经互通有无,各自赚的盆满钵满了。”
“还有这样的事?!”罗副官的三观似乎有些炸裂,军统和日本人竟然在暗中走生意?!
打死他也想不到啊!
“呵,所以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宋玉盛撇了撇嘴,真正打生打死的,永远都是下面的喽啰,上面的大人物,甭管是什么情况下,照样歌舞升平。
坐到了他这个位置上,他的眼界早已经不是下面的人能比的了。
社会的阴暗和戏剧性,能让大多数人跌破眼镜!
当然,人家日本人接触是人家的事,你跟军统私下接触,那就是犯了大忌。
即便做到了厅长这个级别,宋玉盛也不敢明着与军统有任何的关联。
从书柜最底层摸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半张缺角的银票,票上用暗号写着‘广济茶馆’四个大字。
“这是跟军统线人接过头的凭证,你替我跑一趟,就说有大鱼的消息,要换曹魏达的命!”
他顿了顿,眼神阴鸷:“告诉他,曹魏达的行踪我会给他,务必让日本人知道是他们军统干的!”
另一边,曹魏达没有直接回区署,而是来到了一间茶楼。
他约了田园奈央在这里见面,因为郑朝阳告诉他,昌平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茶楼里,田园奈央早已等候多时,见曹魏达进来,立马迫不及待的问道:“曹桑,怎么样,那边怎么答复的?”
由不得他不心急,这事牵扯到他的身家性命!
“幸不辱命。”曹魏达脸上露出笑意,给他递了根烟过去,还贴心的帮忙点火:
“红党那边说了,感念我们接济百姓的情分,以及之前的愉快合作,只要我们留下一小部分物资分发给百姓们,剩下的物资他们分文不动,而且后续的生意咱们还可以照常做。”
听到此话,田园奈央紧绷了两三天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因为紧张而浸出的汗水:“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我总算是放心了曹桑,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