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说完,又转向姜兰和姜竹。
“二姐,三姐,……”
话未说完,就被二姐姜兰打断了
“行了行了,我们知道,以后真有事,肯定头一个找你!
你姐夫家有点心铺子,李荣作为长子,肯定是要接手家里的点心铺子,李兴还小,再看几年。
至于承浩,他和弘晙差不多大,还早着呢!
我们要是实在没办法,肯定来求你这位关系户!”
三姐姜竹也笑着附和“就是,铁锅、铁碗现在才多大点?
毛都没长齐呢!
你就少操点心,过好你自个儿的日子就行!
我们在清远镇,有田有铺,饿不着!”
王氏坐在里边,听着几个女儿互相体谅、有商有量的话,脸上的笑容越发舒心。
她最怕的就是几个女儿因为耀儿进了王府就觉得有了倚仗,变得不知足,一味地索取。
若是女儿们真过得不好,她这当娘的能帮肯定会帮,但绝不是无止境的帮。
她的耀儿,就因为承了那姜家月印,小小年纪就担起了养家的责任。
在清远镇那些年,耀儿的不容易和辛苦,她这个当娘的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对三个姐姐,那真是仁至义尽,有几个儿子能做到像耀儿那般对姐妹的,她前半辈子,就没见过。
屋外院子里,传来姜翠山带着三个女婿和几个外孙玩闹的声音。
王氏心想,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家子平平安安,和和气气。
就在这时!
“军军回来啦!”
屋外突然传来三姐家的小儿子铁锅扯着嗓子、又惊又喜的大叫声!
王氏心里一激动,手里的针线一下掉回簸箩里,趿拉着鞋子就急匆匆往外走。
她那急切的模样,看得姜瑶四姐妹好笑不已。
弘晙回来,她们几个女儿就不在她们娘的眼里了。
然而,当王氏掀开厚厚的棉门帘,踏进院子里时,脚步却瞬间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姜瑶穿好鞋子跟着出来,看她和几个姐姐站在门口不动,还有些奇怪!
刚才一个个激动得跟什么似的,怎么现在全堵在门口。
她从侧面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中央那个颀长挺拔、与这小院格格不入的身影时,就知道为什么了!
胤禛!
他身上还吉服,外罩着黑色大氅,并未戴冠,夜风寒冽,吹动他大氅的毛领,更衬得他面容冷峻,眉眼如刀。
他怀里,正抱着裹得严严实实、似乎已经睡着的弘晙。
而刚才还在院子里嬉笑玩闹的姜翠山、三个女婿以及孩子们,此刻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噤若寒蝉地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铁锅缩在他爹张铁锤身后身后,只露出一双好奇又有些害怕的大眼睛。
整个院子,因为胤禛的到来,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
“额娘……”
弘晙似乎被铁锅刚才那声大叫惊动了,在胤禛怀里不安地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
姜瑶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诧异,快步走过去,伸手想去接弘晙“给我吧。”
胤禛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目光落在她因为屋里暖和,有些发红的小脸上。
目光下移,看见她没穿厚衣服就出来,而且身上的衣服还是上次见过的那件紫色旗袍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院子里几个陌生的男人、还有那些小一点的男孩,脸色更加阴沉!
而被他视线扫过的众人,这才想起来什么,纷纷跪下去!
刚才在门口玩的铁碗几个小的,看到马车停在小院门口,就知道是弘晙回来。
然后跑进院子报信!
谁知,弘晙是回来了,却是被人抱下来的。
这人他们不认识,但他们知道是军军的亲爹!
只是没想到那么可怕!
铁锅心想不愧是老大的亲爹!
“他睡了,别惊着他。”
胤禛冷冷说完,竟抱着弘晙,径直朝着亮着灯的正屋走去!
姜瑶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理所当然走进自家屋子的背影,愣了下。
不过转念一想,胤禛可能是怕抱来抱去把人弄醒,再加上外面冷,也就没太在意。
她赶紧转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家人喊道“爹,娘,姐姐、姐夫,快都起来,赶紧进屋,这天又开始下雪了!”
大姐姜梅脸色发白,连连摆手,声音压得极低
“幺妹,你、你快进去瞧瞧!
我们……我们就在另外一间屋子,就不进去了……”
二姐姜兰和三姐姜竹也赶紧附和“对对对,你赶紧进去看看弘晙,我们刚才太热了,正好凉快一下!”
她们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雍亲王。
他身上的那种迫人的贵气和冰冷的威严,让她们这些普通百姓从心底里感到畏惧和惶恐,连抬头多看一眼都不敢。
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自家小妹每天在王府里,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位爷?
这……这真是太不容易了!
三姐姜竹想着,晚上要和这样的人同床共枕,会不会被冻成冰棍啊!
她以前还劝幺妹别浪费,是脑子有病吧!
姜瑶看着家人们吓得够呛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也知道强求不得,只能无奈道
“那行,你们自个玩着,我进去看看。”
胤禛已经抱着弘晙站在了屋里。
他目光看似随意,却极快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踏入这座小院。
前几次来,都是在门口,从未进来过。
屋子不算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他的目光在有些凌乱的炕上,很明显是人才坐过的、目光又掠过桌上那些零嘴,最后落在那盏跳跃的油灯上,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姜瑶跟进来,见他只是站着打量,便指了指炕头最暖和的位置“把弘晙放这儿”
胤禛这才收回目光,依言小心翼翼地将弘晙放在她指定的位置。
只是,刚要把人放下时,怀里的人却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弘晙心里一直惦记着事,没睡踏实,刚才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小身子扭了扭,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他揉了揉眼睛,适应了一下屋内温暖的光线,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炕边的姜瑶,小嘴一咧,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奶音问
“额娘……放鞭炮了吗?
还有,我好像做梦听到铁锅的声音了?”
刚才铁锅的声音,小家伙以为是自己做梦了!
姜瑶见他醒了,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温热,没有着凉,这才没好气地轻轻戳了下他的脑门!
“就想着放鞭炮,没想额娘,小没良心的。”
“额娘,弘晙可想你了!”小家伙赶紧求饶,小脑袋在姜瑶手下蹭了蹭。
这小家伙,把姜瑶逗笑了,笑道“你再不回来铁锅他们都要把鞭炮捂焐热了!”
“铁锅他们来了?”弘晙惊讶道。
姜瑶点点头,弘晙一听铁锅他们来了,还都在等自己放鞭炮,立刻眉开眼笑!
着急的就要下炕,往外走!
姜瑶也不拦他,小家伙身上的衣服没有解开,厚实着呢!
只是,弘晙出去了,她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站在屋里、显得格外突兀的男人身上!
屋里点了好几盏油灯,比院子里亮堂许多,将他冷峻的眉眼照得更加清晰。
看着他又冷着一张脸,姜瑶心想,难道是今天在宫里出什么事了!
但看弘晙的样子不像!
而且,这位爷大驾光临,把孩子送到了,也该走了吧?
他再待下去,她家人们可不敢进屋,她娘还有姐姐刚才出去的急,身上穿的衣服都不多。
于是,她非常体贴地开口,语气带着点催促
“王爷,时辰不早了,天寒地冻的,您快回府吧,仔细着凉。”
胤禛……
他胸口一堵,一股熟悉的憋闷感又涌了上来。
这女人!
就是见不得他多待片刻!
每次都是这样,用完了就扔,过河就拆桥!
若是从前,他定然要冷下脸训斥她不懂规矩。
但不知是不是被她气得太多次,他仿佛已经已经习惯,心中那点火气刚冒头,就被一阵无奈感给压了下去。
但目光扫过她身上的衣服时,那股气却是压不下去了!
“你这穿的是什么?
是府里没衣服穿了吗?”
姜瑶低头看了下身上的旗袍!
这是她知道姐姐们来了后,特意叫冬雪回府去取来的,顺便把另外几件也取了来!
好看的衣服,是个女人都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姜瑶外加三个姐姐,一个外甥女全都换上了,都很喜欢。
此时,看胤禛那冒火的眼神,她真的无语了!
这衣服一点没漏,只是比起旗袍稍微紧身些,有什么不能穿。
而且,她那几件性感吊带睡衣,这男人不是很喜欢吗?
真是闷骚!
大过年的,姜瑶不想跟他争辩什么,早点把他打发走才是正事。
她伸手从炕上拿起那件配套的外套穿上,转身敷衍道“王爷,衣服我待会就换,这时辰实在不早了,您”
胤禛看她把外套穿起来,还承诺待会就把衣服换了,心里满意了几分,然后自动过滤了她那赶人的话!
目光再次扫过这间有些狭小的屋子,尤其是看到炕上那几个并排的枕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听不出情绪,淡淡道
“这小院子,能住得下这么些人?”
姜瑶闻言,直接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实在有些不耐烦道“隔壁院子前两日刚好搬走了,空着呢!
我爹娘已经租下来了,够住!”
胤禛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刚缓了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不信她没听出来他的意思……
“你晚上,就让弘晙睡这儿?”
姜瑶这下总算明白他绕来绕去是想说什么了。
她简直无语望天,这是不是忘了她和弘晙是什么身份,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不想让她留宿外面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她双手一叉腰,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了,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不然呢?
王爷是觉得这炕硌着您儿子了?
您放心,弘晙没回府认祖归宗前,别说睡炕了,睡草席都没事!
不也长得结结实实的?
没那么金贵!”
“睡草席?”
胤禛的呼吸猛地一窒!
……虽然明知姜瑶大概率是在胡诌气他,但一想到,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死死盯着姜瑶那翻脸如翻书的脸,额角青筋欢快地蹦跶了几下!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亲手掐死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
“哼!”
胤禛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极冷极重的冷哼,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墨色的大氅在门口带起一阵冷风。
“恭送王爷!!!”
“阿玛,你要回府了吗!”
“阿玛,明早来接你,别睡过头了!”
“不会,阿玛慢走,注意安全。”
听着院外传来的说话声,姜瑶撇了撇嘴!
而院子里,一直提心吊胆的姜家众人,看到雍亲王脸色黑如锅底地出来,又一阵风似的走了,这才齐齐松了口气,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重新流动了起来。
李明远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走、走了好……这位爷的气场,太吓人了……”
“是啊,太吓人了!”赵长生也附和道。
张铁锤没说什么,但看他伸手摸额头上的冷汗就知道也吓得不轻。
直到胤禛的马车出了胡同口,铁锅他们才刚开口问弘晙
“老大,你爹可真吓人!”
“对,比县老爷还吓人!”
“军军,你爹会不会杀人”
“我都不敢讲话了”
弘晙
他阿玛不吓人啊!
吓人的是额娘呀!
阿玛要是把额娘惹恼火了,可是会被打的!
哎!
额娘说,这是家丑,不能外扬!
“不是要放鞭炮吗,怎么还不放啊!”
姜瑶出来,看着还在发呆的家人们,只能出言活跃气氛。
很快,在寒冷的夜空下,姜家小院很快响起了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和鞭炮“噼里啪啦”的脆响!
而回了府的胤禛,胸口堵着的那股气,直到进了书房!
苏培盛从自家徒弟那里了解到事情始末,就识趣地缩在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祖宗,真是……过年都不给爷几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