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禁足一年结束后,第二次正式和所有“同事”见面,姜瑶遵循着基本的职场规则——提前到岗。
只是,她似乎到得有些过于早了。
天光尚未大亮,东方天际都还没翻鱼肚,打着灯笼到了前院,守门的婆子都还在打瞌睡。
被带到正院的花厅里,除了几个垂手侍立的丫鬟,只有姜瑶和她的贴身丫鬟冬雪。
“哈!!”
姜瑶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
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里疯狂吐槽!
到底是哪个变态规定的卯时就要请安的,这不正常啊!
都是权贵家的女眷,又不是普通百姓,为了生计要一大早起来干活,有必要那么早就上班吗?
现在还是秋天,天气还不冷,等到了冬天,真的是折磨!
她今天可是跟着胤禛现在延时的生物钟,凌晨四点,就爬起来让严嬷嬷她们给她梳小两把头了!
简直反人类!
她百无聊赖地环顾这间,只在进府那天来过的花厅,想起她当时扛着麻袋的壮举,不由得有些好笑。
又不禁感叹,时间过得好快。
目光落在上首空着的主位,心里忽然对福晋乌拉那拉氏生出一丝微妙的同情。
想想也是不容易,作为正妻,每个月还得固定早起,看着丈夫的一堆小妾在眼前晃悠,听她们明里暗里炫耀丈夫的“雨露恩泽”。
自己还得端着大方得体的笑容,叮嘱她们好生伺候,为夫君开枝散叶……这心理素质,绝非一般人能及。
光是想想,姜瑶就觉得窒息。
正院的下人们看到姜庶福晋竟然来得这么早,一个个都有些发愣,一时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见她看过来,一个个就赶紧收回探视的目光,不敢对视。
内室里,乌拉那拉氏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小丫鬟梳理长发。
春杏轻步进来,低声禀报:“福晋,姜庶福晋已经到了,正在花厅候着。”
“嘶!!”
乌拉那拉氏闻言,惊讶地微微转头,梳头的小丫鬟没留神,扯到了她的头发。
“福晋恕罪,奴婢……”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
“无妨,继续梳。”
乌拉那拉氏摆摆手,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起。
她沉吟片刻,带着一丝不确定问身边的苏嬷嬷:“爷昨晚……是歇在静心斋了?”
苏嬷嬷脸色不太好看,接过小丫鬟手里的梳子,亲自替乌拉那拉氏梳理,语气带着不满:
“回府两日,爷连续两晚都宿在静心斋。
这姜氏,倒不像后院其他人,一侍寝就踩着点的来请安,还算她有点眼色。”
话是这么说,但苏嬷嬷心里早为自家福晋鸣不平了。
主子爷回京这么些时日,第一次进后院,就去了姜氏那里,还一连两天,这不是打福晋的脸吗?
乌拉那拉氏沉默了几瞬,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
“春杏,去给姜庶福晋上一壶热茶,再上……多上几碟点心和果干,好生招待着,别怠慢了。”
“是,福晋。”春杏领命而去。
花厅内。
当姜瑶吃完到第六碟芝麻酥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宋格格!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旗装,打扮素净,由丫鬟扶着,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看到早已坐在那里的姜瑶,宋氏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规规矩矩地走上前,屈膝行礼:
“奴婢宋氏,见过庶福晋,请庶福晋安。”
姜瑶还是有些不习惯宋氏、武氏她们这么正式地向自己行礼。
她如今是庶福晋,位份仅在福晋和侧福晋之下,理论上,宋氏这些格格见了她确实该行礼。
但回京这些天,除了府里的下人见到她这样请安,宋氏她们,也就搬家那天,远远见过一面,互相福了福身就算了。
“坐吧。”
姜瑶干巴巴地说了两个字。
“谢庶福晋。”
宋氏又福了福身,才安静地走到姜瑶对面下首的第一个位置坐下。
坐下后,宋氏的垂下的眼眸暗了暗!
她进府最早,但如今坐的位置,却越来越往后。
这就是后院女人,无宠又无子的下场!
姜瑶跟宋氏实在不熟,两人见了礼,便再无话可说。
姜瑶继续埋头苦干,对付第七碟新上的核桃栗子糕。
宋氏则眼观鼻,鼻观心,只是余光上下打量着姜瑶,这才发现。
姜氏穿了一件杏色旗装,身上除了头上的一只白玉簪子,竟再无其他首饰,比她打扮还素净。
但却一点也没有失了颜色。
瞥见姜瑶面前迅速空掉的碟子,以及旁边丫鬟熟练撤换的动作,心里暗暗咋舌。
这位姜庶福晋的胃口……果然名不虚传,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再有,她就不怕福晋做些什么吗?
这么大胆的吃。
过了十来分钟,武氏、乌雅氏、张氏、伊氏几人结伴进来了。
看到姜瑶,几人脸上都闪过一丝错愕。
她们来的路上还猜测,受宠的姜氏今日必定是最后一个姗姗来迟,没想到她竟来得如此之早!
几人面上不显,心里虽不情愿,但还是规规矩矩地上前给姜瑶行礼:
“奴婢给庶福晋请安。”
姜瑶回礼叫起,就坐回座位,注意力放在手里的核桃上。
只见她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喀嚓”一声脆响,坚硬的核桃壳应声而碎,露出里面完整的果肉。
这轻描淡写的一手,让刚坐下的武氏、乌雅氏等人嘴角齐齐一抽,身子下意识地抖了抖,赶紧收回目光,正襟危坐,谁也不敢再多话。
花厅内一时间只剩下姜瑶“喀嚓喀嚓”捏核桃的清脆声响,气氛微妙又带着点莫名的压迫感。
没过多久,钮钴禄氏小心翼翼地扶着怀孕六个月的耿格氏也来了。
两人见到姜瑶同是一愣后恭敬行礼。
钮钴禄氏自从生了五阿哥弘历,地位水涨船高,座位也升到了姜瑶对面对面第二的位置。
她扶着耿氏坐在第三的位置。
眼下,就只差侧福晋李氏和正主福晋乌拉那拉氏了。
“哎呦~今儿个众位妹妹来得可真早呀!”
人未至,声先到。
李氏穿着一身极为显眼的玫红色绣金团花旗装,头上珠翠环绕,金光闪闪,在丫鬟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眼神扫过在场众人,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
“奴婢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安。”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姜瑶也随大流站了起来。
李氏的目光尤其在姜瑶身上停留了一瞬,见她今日打扮得如此素净,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带着笑,仿佛没看见,转身看向耿氏,夸张地说道:
“哎呦,耿妹妹,你这怀着身子,福晋不是早就免了你的请安吗?
怎么今日也来了?
可得仔细些,若是出了差错,谁也担待不起。”
她这话听着是关心,却故意没立刻叫起,让行礼的众人,尤其是耿氏,微微屈着膝,有些难堪。
耿氏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她能说她是好奇姜氏今天来请安,才来的吗?
当然不能!
只能道:“谢侧福晋关心,福晋体恤,但妾身觉得身子尚可,不敢怠慢规矩。”
姜瑶听她们说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李氏,明明看到耿氏大着肚子,还故意晾着不叫起,真是无聊!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身子壮如牛,随随便便扎马步一两个时辰不带喘的。
李氏见敲打得差不多了,也知道耿氏怀胎金贵,真出了岔子她担待不起,这才慢悠悠道:
“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坐下。
自从李氏不得宠之后,不敢再挑衅福晋,就每每这样,靠身份来晾她们。
姜瑶坐回位置,双眼放空,盯着自己旗装上的绣花,内心 OS:
这感觉,真像回到了现代周一早上的例会啊……冗长、无聊、还得应付同事的机锋。
又等了一小会儿,内室门帘终于掀开,一身大红色绣牡丹纹旗装、带着赤金点翠指甲套,妆容精致的乌拉那拉氏在苏嬷嬷和春杏等一众奴仆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端庄地坐在了上首主位。
姜瑶瞥了一眼墙上的座钟,好家伙,快六点了!
她差不多等了一个小时!
姜瑶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当积极分子了,必须踩点上班!
“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金安。”
众人再次起身行。
“都坐吧。”
乌拉那拉氏声音温和,带着当家主母的雍容。
姜瑶跟着坐下,继续神游天外,心里盘算着是待会直接跟乌拉那拉氏请假,还是等这“晨会”开完,私下再说。
乌拉那拉氏先是温和地关心了怀着身孕还来请安的耿氏,叮嘱她一切以胎儿为重,不必拘礼。
又问了问钮钴禄氏五阿哥弘历近日如何,搬家可有受惊。
钮钴禄氏脸上立刻堆满慈爱的笑容,细声细气地回答一切都好,劳福晋挂心。
姜瑶思想已经跑到,回去要给她爹娘带些什么东西,就感觉身边的冬雪轻轻推了她一下。
她猛地回神,就听乌拉那拉氏正看着她说道:
“姜妹妹日后不必来得如此早,卯时三刻,过来便可。”
姜瑶脸上顿时有些尴尬:“……是,谢福晋体恤。”
心里却在哀嚎,严嬷嬷们昨天提醒过她没必要起那么早,但她想着第一次正式上班打卡,还是不要像电视剧主角那样搞特殊!
但谁知道是六点才开始!
早知道多睡半个小时了!
乌拉那拉氏这话一出,除了早已知情的宋氏,其他人都愣住了。
她们都以为今天第一个到的又是宋氏,没想到竟是最不守规矩、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姜氏!
李氏上下打量了姜瑶一番,见她气色红润,眼神清亮,完全没有承宠后的慵懒媚态。
心里那股酸意又冒了出来,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嘴,语气酸中带讽刺地笑道:
“姜妹妹昨日不是刚伺候过爷吗?
怎的今儿个起得这般早?
精神头可真好!
不像我们,若是爷歇在院里,第二日都起不来身呢~~”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特别是钮钴禄氏和耿氏,回府两天,四爷连她们的院门都没踏进一步,李氏这话无异于在她们伤口上撒盐。
连带着看姜瑶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和幽怨。
乌拉那拉氏低头拨弄着茶盏盖,仿佛没有听见李氏这充满火药味的话。
姜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