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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江河的江,沉浮的沉
    建安三年的京城,秋雨绵绵,寒意刺骨。

    冰冷的泥水渗进他破旧的单衣。

    蜷缩在巷角的瘦小身躯因为饥饿和寒冷不住地发抖。

    “小杂种!你也配在咱们书院外乞讨?”

    “就是,脏死了!赶紧给爷滚!”

    馊掉的饭菜被粗暴地倒在他头上,拳头和踢打落在身上。

    就在他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

    所有的声音忽然停了。

    他艰难地抬起沾满泥污的脸。

    雨不知何时小了,一双绣着繁复金线花纹的白色锦靴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视线向上,他看见了一张苍白却美得惊心的脸。

    女子缓缓蹲下身,鹅黄色的宫装裙摆浸在泥水里也毫不在意。

    “你叫什么?”她轻声问道。

    “我…没有名字…”他慌忙地低下头,不敢对视。

    女子沉默片刻,伸出手递过来一个绣着铃兰花的紫色锦缎荷包。

    “拿着,找个地方,换身干净衣服,好好吃顿饭。然后...努力活下去。”

    她身后的丫鬟低声催促:“小姐,风大,该回了。”

    女子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慢慢走远。

    明黄色的身影在灰暗的巷道尽头消失,像一场短暂而不真实的梦。

    那个晚上,他蜷缩在破庙里,手里死死攥着荷包。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

    然而这份温暖很快就被打破了。

    几个醉醺醺的乞丐闯进破庙,盯上了他怀里的荷包。

    “小杂种,手里攥着什么好东西?”

    他死死护住荷包,那是他仅有的念想。

    “还敢反抗?”为首的乞丐一脚踹在他胸口,“给我打!”

    拳脚如雨点落下,他蜷缩在地,却始终不肯松手。

    直到“咔嚓”一声。

    左腿传来钻心的痛楚。

    “腿断了还不松手?”乞丐狞笑着去抢荷包。

    就在那一刻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暴起,一口咬住那乞丐的手腕,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鲜血溅在他脸上,配上那狠厉的眼神,竟让其他两人吓得后退半步。

    “小畜生找死!”

    他绝望地闭上眼,这时庙门口却传来一声嗤笑:

    “以多欺少?老头子我之前打你们打轻了是吗?”

    一个提着酒壶的老头晃晃悠悠走进来,那几个乞丐竟像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

    老头蹲下身,浑浊的眼睛盯着他脸上的鲜血:“小东西,还挺狠的。”

    他咬紧牙关蜷缩在地,却不忘护着自己怀里的荷包。

    老头轻笑也不在意,检查了他的腿伤:

    “骨头断了,不过问题不大,我可以给你治好,你以后便跟着我,如何?”

    他又想起那个明黄的身影,看了看眼前的老头,重重地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好小子。”老头灌了口酒。

    “从今天起,你叫江沉。江河的江,沉浮的沉。大江奔流,能沉也能起!跟着我,我会让你成为这京城最利的刀。”

    就这样,他拖着断腿,跟着老头消失在雨夜中。

    每一步都钻心地疼,但他紧紧攥着那个荷包。

    老头很厉害。

    对江沉的训练极其严酷,但他从不喊疼。

    每当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就会摸摸那个荷包。

    想起那双悲悯的杏眼。

    时间过得飞快,两年很快过去。

    那是飘着一个细雪的冬夜。

    江沉拖着染血的身躯,踉跄着来到宰相府后门。

    这两年他早已打探出那女子的身份——

    林清歌。

    宰相府的千金。

    他刚完成一单极其凶险的任务,身上三处刀伤深可见骨,鲜血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眼看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必须...必须见她一面...”

    意识模糊间,江沉仿佛又看到了林清歌的身影。

    这成了支撑他走到这里的唯一信念。

    终于,相府后门那对石狮子映入眼帘。

    江沉用尽最后力气敲了敲门,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积雪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声低呼:“呀!是你…怎么搞的如此狼狈?”

    江沉感觉有人在艰难地拖动他。

    朦胧中,他看见一个披着雪白狐裘的身影蹲在他身边,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那人动作很轻,指尖冰凉,带着淡淡的药香。

    “坚持住...”是个女子的声音,轻柔悦耳。

    他努力想看清对方的脸,但视线模糊,只瞥见狐裘领口处绣着的铃兰花样,与当年那个荷包上的绣样一模一样。

    “是...是你吗...?”他虚弱地问。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为他处理伤口。

    他感觉到温热的汤药被小心喂入唇间,苦涩中带着甘甜。

    “好好活着。”

    那人说完,便起身离去。

    江沉想要抓住那片衣角,却只触到冰冷的空气。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见雪地上留下一行小巧的脚印。

    伤愈后,他打听到林清歌的生辰将至。

    这些日子,他走遍了京城所有的商铺。

    终于在城西的古玩店看中了一支白玉铃兰簪。

    簪身通透,雕工精细,要价五百两。

    “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掌柜的说,“铃兰的寓意也好——幸福归来。”

    他摸了摸钱袋,里面只有三百两。

    那是他接下个任务的定金。

    “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后,他带着任务目标的头颅回来,换来了剩下的二百两。

    当他满心欢喜地去取簪子时,却发现簪子已经被买走了。

    “已经被他人高价买走了。”掌柜的赔着笑。

    那晚,他独自坐在客栈屋顶,看着掌心中另一份礼物——

    他在城南夜市淘到的一对铃兰耳坠。

    虽然用料普通,却是他亲手打磨成了铃兰样式。

    最终,在林清歌生辰那日。

    江沉带着那对耳坠躲在了林府后院的假山后,想要找个机会亲手把礼物送给她。

    顺便让她知道,当年她救下的小乞丐…真的有在好好的活着。

    突然,一个身影轻盈地翻过院墙,落在亭前。

    那是个身着墨色常服的少年,眉目俊朗,气度不凡。

    “清歌。”少年含笑走近,“我回来了。”

    林清歌惊喜地站起身:“南辰!你怎么...”

    “想你了,就来了。”顾南辰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南疆的战事告一段落,我向父皇请了旨,特意赶回来陪你过生辰。”

    躲在假山后的江沉屏住呼吸。

    他认得这个人——

    顾南辰。

    那个战功赫赫、深受爱戴的二皇子。

    “你又翻墙进来!”林清歌嗔怪道,眼中却满是笑意,“若是被人发现...”

    “被人发现那我便直接向宰相提亲,”顾南辰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给你的生辰礼。”

    锦盒里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成铃兰花的形状。

    正是江沉在店里看中的那个簪子。

    “喜欢吗?”顾南辰问。

    “很喜欢。”林清歌眼中闪着幸福的光。

    月光下,那支白玉簪在她发间熠熠生辉,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

    江沉默默握紧了袖中的耳坠,粗糙的木料硌得掌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