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外面有人求见。”
    别院中,冥北曜正低眸沉思,最近烦心之事,越发多了。
    他得罪三族保下段烬一事,已然被族中知晓。冥氏一族的命令,自十年前他便再没理会过,而此次族中竟强势让他将段烬“还”给黑狱三族。
    他又怎会不知这其中之由。
    如今看来,十年前的一切,早有预谋。
    冥氏一族,定然也有人参与其中。
    是当年唤他前去议事的冥氏族长,还是一直惦念着天骄之位的冥北辰……
    似乎都有可能。
    他必须得找出这幕后之手,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线索,他又怎会这般轻易放弃。
    他给了段烬一个月的时间,实则是给他自己。
    一个月后,无论结果如何,段烬都会死。
    而他,也将进入千劫古战场。
    一个月,是黑狱三族以及冥氏一族给他的最后期限。
    他终究不是冥氏一族的天骄。
    下人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索,他微微睁眸,问道:“谁?”
    “他自称墨凌天。”
    “墨凌天?”他猛的抬眸,双眸中闪过惊异。
    墨凌天,便是墨尘,此事在他看来,已是事实。
    墨尘此时找上他……是为了那些传言么?
    但他都已报复……先前以“九凌楼”传出的那些“传闻”,定然便是出自这位天穹榜榜首。
    如今上门,是为了兴师问罪么?
    “将他请至……算了,你退下吧,本公子亲自去。”
    ……
    别院外,墨尘恢复容貌,静静等待。
    很快,一道身影朝他走来。
    脚步还未停,冥北曜便抬手抱拳道:“墨道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上门叨扰,还请勿怪。”墨尘拱手回道。
    “茶已泡好,墨道友请。”冥北曜侧身,伸手示意。
    墨尘迈步朝前,边走边言道:“我方才从瑶池静仙楼那出来,茶已喝足,不知冥兄这可有美酒?”
    一句“冥兄”,让冥北曜眉目微微一挑。
    “自是有的,墨兄不嫌弃便好。”冥北曜笑道。
    ……
    别院正堂。
    冥北曜满上一杯,将其推至墨尘身前,笑道:“墨兄,请。”
    墨尘拿起酒杯,轻轻轻一抿,道:“一般。”
    “…墨兄勿怪,我本就不是爱酒之人。”冥北曜歉意道:“日后若有机会,墨兄来冥狱,我定好酒好肉招待。”
    他显然没想到,墨尘竟会“直抒胸臆”。
    “若有机会,定会去一趟。”
    “不知墨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冥北曜问道。
    “我此来,是为了帮冥兄解开一段心结。”墨尘放下酒杯,抬眸看着他。
    “心结?”冥北曜双眸微眯。
    “司徒巧。”
    仅仅三个字,便让冥北曜气息微乱,他的一双瞳眸死死的盯着墨尘。
    “冥兄为了此女子,甘愿放弃天骄之位,更是为了找出杀害她的凶手,整整调查了十年之久。”
    墨尘再次拿起酒杯,道:“冥兄的这份执着,我甚是佩服。”
    执着……不过是愧疚罢了。
    冥北曜双眸闭上,强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缓缓睁开双眸,看着墨尘,问道:“这些事,墨兄是从何知晓的?”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一切的真相。”
    他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一切的……真相?”冥北曜失声低喃,眸光再次混乱。
    他为了寻找真相,整整十年之久,但也只调查至这黑琊城……
    “杀害司徒巧的凶手,以及司徒巧的身份。”
    冥北曜:“……”
    看着冥北曜双眸中并未剧烈惊颤的眸光,墨尘便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冥北曜,知道司徒巧的身份。
    是啊……以他的聪慧,又怎会不知呢?
    自欺欺人么……
    “……墨兄想要什么?”良久,冥北曜开口问道。说话间,他拿起酒壶为其满上。
    看着冥北曜的动作,墨尘轻轻一笑。
    整整十年……这或许已成了他的执念。如今墨尘将真相带来,他又怎会拒绝。
    “我想与冥兄……合作。”
    “合作?”冥北曜疑惑。
    “合作之事暂且不谈,还是先说说冥兄若想报仇,所要面对的存在吧。”墨尘并不急,拿起酒杯,轻轻一啜,又道:“想来,冥兄应该也有所猜测。”
    “冥氏一族,以及司徒一族。”冥北曜很是平静的说道。
    “嗯。”墨尘看着手中的酒杯,轻轻把玩着,道:“心中明明有猜测,却没有证据,也不敢动手……心中滋味定是不好受吧?”
    “不。”冥北曜却是摇头道:“不是不敢,而是我还未查清所有凶手。”
    “若是就此死去……我无言面对巧儿,以及那些为了巧儿而死去的人。”
    “……”墨尘手中动作微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想不到,冥北曜竟如此疯狂。
    一个聪明人疯狂起来……难以想象。
    “墨兄今日若能了却我此生之愿……”冥北曜缓缓站起,拱手弯腰一礼:“我冥北曜,甘愿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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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愿为奴……
    谁能想到,这四个字,竟会从他冥北曜口中说出。
    “我要的,不是奴,也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一个完整的冥北曜。”
    墨尘仅仅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丝毫没有起身将他扶起的打算。
    墨尘的话,让冥北曜微微一怔。
    “你所要面对的,哪怕你想玉石俱焚,怕是都做不到。”
    “……除了冥氏一族和司徒一族,还有其他氏族也参与了进来?”冥北曜起身,开口问道。
    墨尘竟如此说,那便意味着……已远超他所想。
    “在告诉你之前,我且问你一句,无论对方是谁,你都无所畏惧?”
    “冥北曜……早在十年前便已死去。”
    如今的他,还怕什么呢?
    他唯一怕的,或许便是报不了仇,无法面对那些死去之人吧。
    十年前,他抱着死去的司徒巧,发过誓……要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无论是谁。
    …十年过去了,不仅没有消弱丝毫,反而让他愈发强烈。
    短短一句话,已让墨尘知晓,冥北曜,比他预想的还要“执着”。
    他对司徒巧的感情,也远超他想象。
    墨尘终是缓缓起身,他来到冥北曜身前,手中一缕神魂不知何时浮现,他抬起握着那缕神魂的手,放于冥北曜眼前。
    而与此同时,他脚下缓缓升起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两人包裹。外界之人,再无半点察觉。
    “既如此……那便勇敢面对吧。”
    冥北曜怔怔抬手,缓缓触摸到那缕神魂……
    ……
    千劫沙渊。
    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惨白沙砾,被永不停歇的蚀骨风吹刮出层层叠叠的波纹,如同凝固的死亡之海。
    没有光芒,只有沙尘弥漫的天幕透下一点惨淡的微光,勉强勾勒出远处嶙峋怪石的轮廓,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骨骸。
    司徒巧的绣鞋早已被灼热的沙粒磨破,罗袜浸染了斑驳的血迹,每踏出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她娇嫩的脸颊被风沙割出一道道细小的血口,曾经明澈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惊恐与绝望。
    司徒巧猛地回头,只见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那名浑身浴血、仍死死挡在她身后的神尊强者,头颅高高飞起,温热的鲜血泼洒在苍白的沙地上,瞬间被贪婪的沙砾吸收殆尽,只留下一片深褐色的污迹。
    在神主之力下,神尊之境竟是如此渺小不堪。
    冥北曜暗中安排的所有神尊护卫,全军覆没。
    他们的尸体,零落地倒在来的方向,像是一串绝望的省略号,最终被流动的沙丘缓缓吞噬,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沙沙的脚步声与风声混合,是唯一的催命符。
    最后一位护卫……现身护于她身旁。
    “这位…前辈……”看着眼前的人,司徒巧眸光微闪,声音带着绝望、凄凉与决绝之意。
    “你走吧,不用管我……北曜即便知道,也定不会怪罪于你。”
    冥玄舟没有回应司徒巧,哪怕他身为神主之境,此时此刻,他的眸光中也透澈着绝望。
    从冥狱一路将他们逼至黑琊城,随之又追杀至这千劫沙渊。
    是他们拼死才苟活到现在?
    不,他们最开始的目的,便是将他们逼至这千劫沙渊,将此地作为他们的葬送之地。
    而追杀他们的人中……除了那位黑琊城城主之外,另外的足足十三人,皆是神主之境!
    “诸位,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愿现身么?”冥玄舟的声音传荡在千劫沙渊中。
    唯有风沙之音在回应他。
    以及……神主之力的轰鸣!
    面对数十位的神主之境,他一个神主之境,唯有等待死亡的降临。
    终于……一击轰在了他的胸口,直穿心脏!
    “留一口气。”暗中,一道声音传入冥玄舟耳中。
    他的身体重重砸入沙渊。
    看着最后一人因她而死,司徒巧脸上绝望之意已被凄凉所替代。
    她区区一个卑贱之人……
    一个司徒一族族长与一卑贱女子所发生的意外……
    怎有如此荣幸?
    让这诸多护卫为他而死?!
    看着这片吞噬了她最后希望的绝地,冥北曜那张曾令她魂牵梦萦的脸,在脑海中清晰了一瞬,便被她狠狠抛散,如同水中泡影,碎裂无形。
    “……”她又怎配再去想他。
    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冰冷彻骨的明悟,取代了所有的恐惧。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血沫的气息,在这死寂的沙渊里显得格外瘆人。
    她抬眸望向那片永恒灰白、令人窒息的天幕。
    鹅黄色的衣裙在昏暗中划过一道凄凉的弧线,迅速被浑浊的流沙吞没,没有激起半点浪花,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未曾留下。
    她不知道那些人是否会杀她。但如今的她,又怎配去活。
    她不愿再去牵连他人。
    她一卑贱之人,何其有幸,竟得他的喜爱……
    而她又何其卑贱,竟爱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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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该的……
    她的身体没入沙渊之中。
    这片被风暴淹没的区域,很快恢复了死寂。
    风依旧在吹,沙依旧在流,抹去一切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沉淀在这片古老绝地的每一粒沙尘之中。
    ……
    砰!
    冥北曜攥着胸口,双膝重重砸地。
    双眸血红,却是无一滴泪水落下。
    或许早在十年前,他的泪水便已流尽。
    十年,时间未曾抹去他心中的伤痕,反而致使蔓延……穿透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
    千劫沙渊。
    十四位身影临于虚空,冷漠的看着沙渊中的两具“尸体”。
    “仅一位神主相护,却出动了十三位神主……这冥玄舟,倒是荣幸。”
    “现在该如何,毁尸灭迹?”
    “不。特意留下那冥玄舟一口气,便是为了让他将司徒巧的尸体带回去。”
    “……”
    “唯有如此,才能让那冥北曜感到绝望。”
    “就不怕他多言?”
    “放心吧,老朽会在他神魂中留下一缕力量,只要他见到冥北曜,便是他彻底死去之时。”
    “你们看着办便好,区区小事,竟让我这一把年纪的人出手,哼……”
    “当真想不到,为了一个卑贱之女,竟如此兴师动众,当真是可笑。”
    “哼!”一灰衣老者冷哼一声道:“若这小女娃身上没有半点秘密,会让尔等出手?”
    “……?”
    “你们无需知道太多,只需要知晓,此次让你们出动,无半点兴师动众之意。”
    “既如此,那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随之,众人纷纷离去,唯留下老者与段烬两人。
    老者转眸看向段烬,冷声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一定抹除一切痕迹。”段烬急忙道。
    老者收回目光,若非需要途经黑琊城,他们又怎会与一个小小的城主“合作”?
    这千劫沙渊,可是杀人的最佳之地。
    若非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们又怎会如此大费周折的逼至这千劫沙渊才动手?
    老者微微抬手,一缕神魂没入那冥玄舟体内。
    只见冥玄舟带着沉重的身体缓缓站起,没有任何犹豫,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包裹着司徒巧,一路朝冥狱的方向奔去。
    不仅如此,他将体内全部的力量涌入司徒巧的体内……只为护住那最后的生机。
    饶是老者也没想到,那司徒巧竟还残留着一丝气息。
    但已注定是徒劳。
    千劫沙渊至冥狱……路虽不远,但冥玄舟将所有力量都给了司徒巧,而他,则是依靠意志在狂奔。
    以他如今状态,又怎有力量去飞行。
    而冥玄舟这最后的“执着”,却仅仅换来了司徒巧的一句……
    对不起。
    ……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