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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血色襄阳(六)
    青蛙?怎么会有人在胸前绣一只青蛙?

    轰天雷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是韩复后来听说了罗长庚的事情以后,专门为罗长庚设计的纪念章,他这时刚出巷口就被人堵住,本就惊骇莫名,这时看到那只青蛙,惊骇之中又多了几分诡异的荒诞。

    但轰天雷也是久经考验的大顺长跑健将,以上种种情绪只是存在了极短的一个瞬间,很快就被更强烈的求生欲望给压制下去了。

    他举起腰刀作势就要往前冲,果然吓得那只“青蛙”往后退了一步,他抓住这个机会,扭头转身就跑!

    罗长庚也没有想到,巷口里面会冒出来一个人,刚开始也愣了一下。

    “日他娘,看着怪眼熟的,好像是南营的官!”罗长庚取出一杆标枪,想要投掷过去,但这个时候,轰天雷已经过了那道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见状,他放回标枪,端起长枪追了上去。

    身后的水仙街上。

    矮驴子路应标和白斑鼠赵秀两个人,刚带着老兄弟们从府署撤出,来到水仙街上,就惊喜的发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批战兵局的士卒。

    两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愣住了。

    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期而遇。

    路应标毕竟是顺军老营出身,反应的要稍微快一些,眼见封锁水仙街的兵马司人并不多,大喊道:“杀了他们,冲过去!”

    伴随着他的一声喊,额头有几撮焦黄头发的管队,立刻招呼起老兄弟。

    直到此刻还跟在路应标身边的,都是南营最为精锐,服从性最高的一批人。

    这些人战斗经验非常的丰富,他们在焦黄老兄的带领下,并没有一股脑的冲过去,他们时而分散,时而聚拢,时而再度分散,并且始终半弯着腰,身体左右摇晃,躲避着可能的远程攻击。

    远远望去,如同是一帮人跳着大神,在往兵马司阵型靠近。

    “何大哥,这帮人在干吗?”

    “不知道。”

    第三局第二小旗阵中,何有田右手抓了抓缠绕着亚麻色绷带的左手,那是前段时间在石桥驿留下的伤势。

    他跟着韩大人从军这么长时间,打过邪教分子,打过明朝的官军,打过荆山上的那些寨兵,但还是第一次打大顺的兵,对于他们的战术,还挺陌生的。

    “何大哥,咱们不管他们干啥,咱们就列好阵,他们保证冲不过来!”

    说话的是第二旗的旗鼓手孔大有,他是襄京县本地人,由于生得瘦弱,加上年龄也才刚刚达到韩复定下的16岁征兵线,进来以后,一直干得都是辅兵、火并之类的杂活。

    双河镇之战中,第二旗死了一个旗鼓手,孔大有这才顶上来。负责喇叭、号笛和铜锣,金鼓手没死,暂时轮不到他负责。

    不过他虽然年纪大,但主意却多,话也多,同时受到张全忠的影响,是韩大帅的狂热崇拜者,最喜欢听韩大帅一人独战拜香教四凶将的桥段。

    “你娘的,孔伢子,你才跟着韩大人几天,倒教起老子打仗来了!”何有田顺手在孔大有头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你娘的喇叭!”

    孔大有嘿嘿笑了两声,举起黄铜制成的喇叭凑至嘴边,连连不止的天鹅声随即传来。

    听到这样的声音,第二旗的士卒立刻同时喊了一声。

    开始进行接战前的最后准备。

    这时,三队有人喊道:“何大哥,俺们队长罗长庚跑了!”

    何有田刚才光顾着观察正面的情况,没有注意到三队那边的动向,这时侧头一看,果然没有看到罗长庚的身影。

    “日他娘的,老子就说这种踩狗屎运上来的人不靠谱!”

    何有田骂了一声,眼前南营的那些人已经到了三十步之内,连忙又喊道:“快,投标枪!”

    长期训练时形成的肌肉本能,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何有田刚刚喊完,两个小队长以及六个刀手,立刻将手中标枪投掷了出去!

    战兵局中投掷标枪的考核标准,是韩复按照戚家军的标准定下的,三十步内能够射中立起来的银钱即为合格。

    这时,三十步内的南营乱兵,虽然是移动靶,但目标毕竟比银钱大多了。

    瞬间就有几人惨叫着摔在了街上。

    不过,由于南营的乱兵们互相之间站的比较分散,并且还猫着腰晃动着身体,大部分人并没有受到标枪的影响,继续往前冲击。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仗,但何有田还是本能感到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唾沫,喊道:“预备接敌!”

    “哗啦!哗啦!"

    双方只剩二十多步的距离,刀牌手没有再投掷第二支标枪的机会了,听到何有田的话,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圆牌或者长牌,为身后的队友遮蔽起可能的伤害。

    三个小队共12支长枪,斜斜向前,组成了高低错落的枪阵。

    那枪在曙光的照耀下,闪烁起粼粼的金光。

    长枪之后的狼筅,向队列两边伸出,防备着那些可能躲过长枪,冲到阵前来的敌人。

    短兵手则弯腰在阵中穿梭,他们是整个鸳鸯阵最后的防线。

    二十步之外。

    焦黄老兄等人,他们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和兵马司的人干过仗,这时见到对面从刚才的松松垮垮,很快就变成了严阵以待,似乎战力要远比自己想象的高。

    但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后退了,只能冲!

    “咚咚咚!”

    与此同时,对面又响起了密集的鼓点声,何有田的旗队开始缓慢而又坚决的向前推进!

    “鼓声未停而犹疑不进者,斩!”何有田吼了一声,感觉嘴里有些发干。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上阵接战了,但每一次到这个时候,还是会有一种随时可能死掉感觉。

    但他根本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刚才那句话,不仅仅是对别人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何有田咽了口唾沫,握紧手中的旗枪,坚定的走在了阵列的最前方!

    凡临阵接敌,旗总阵亡而本旗无奇功者,全旗通斩!

    对面。

    “杀死兵马司的狗,全襄京城的银子和女人都是咱们的!”焦黄也高喊了一声。

    喊完之后,他悄悄落后了半步,跟在一个绰号叫杂毛的老兄弟身后。

    杂毛嗷嗷大叫,几下就冲到了兵马司阵前。

    从他的头顶,一支长枪斜斜刺了下来,杂毛本能的缩头躲避,可又一支长枪平平刺向他的小腹。

    两支长枪同时刺过来,几乎封住了他整个身子,让他无处可躲。

    就在这时,杂毛感觉被人凭空提了起来,提到了旁边,将将躲过那长枪的致命两刺。

    还没等杂毛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忽然,他又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杂毛猛地不由自主地向前奔了过去。

    又躲过了从侧方扫过来的狼筅。

    长枪和狼筅一下用老,再想阻挡杂毛已经来不及了,杂毛很顺利的就冲到了阵前。

    在两面盾牌中间,只有一个短兵猫着腰半蹲在那里,等着他。

    杂毛深吸了一口气,举着腰刀,没再急着往前,而是左右不停地跳步,似乎是引诱那短兵上前,又似乎是在观察着对方的破绽。

    可他刚跳了两步,身后猛地又被人踹了一脚。

    杂毛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向前扑了过去,扑倒在那短兵的身上,这个过程当中,两人手中的腰刀快速互砍了两下。

    一蓬又一蓬的血雾于半空中喷薄而出。

    但这并没有阻挡杂毛向前扑倒的态势,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左右两边的长牌和圆牌同时晃了晃,似乎是后面的刀牌手想要去救那个被压在地上的短兵。

    而一直跟在杂毛身后的焦黄老兄,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他双手紧握腰刀,猛地向圆牌下面露出的双脚砍去。

    噗嗤!一大团鲜血喷了出来。

    焦黄老兄手中的腰刀,在距离那双腿脚只剩不足一尺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右侧肩胛骨的位置,一支挂着藏蓝色四方小旗的旗枪,正插在那里!

    焦黄老兄蓦然侧头,盯着受伤的位置,然后视线顺着那杆枪一路往上,见到了这柄旗枪的主人,那是个头较高,左臂上缠着绷带的人。

    那是他之前在西直街,在汉水之畔见过的脸孔!

    “老子刚才一直在注意你,你个狗日的拿自家兄弟当肉盾,真不要脸!”何有田见焦黄老兄眼神有点凶,不和他对视,但口中依旧这般骂道。

    他刚才站在中间靠前的位置,注意到了焦黄老兄的小动作。

    “嗬嗬...……”焦黄老兄扯动嘴角想要说点什么,但却感觉喉咙漏风,什么都说不出来。

    何有田见额头前有几撮焦黄头发的南营乱兵,一时未死,想要拔出旗枪再刺几下。

    但那支旗枪被焦黄老兄的肩胛骨卡住,加上他左臂受伤,气力不够,尝试了几下都没能拔出来。

    看到这一幕,焦黄老兄咧开嘴,用所剩不多的力气,使脸上的肌肉慢慢组成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我日你娘的,你还敢笑老子!”

    何有田见状,索性丢下旗枪,走了过来,飞起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焦黄老兄的头上。

    “嘶......啊!”焦黄老兄痛得两眼一黑,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叫。

    何有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脚接着一脚,口中还不住骂道:“乱臣贼子,猪狗一样的东西,你神气什么?老子不用枪,踢也踢死你个狗日的!”

    剧烈的疼痛之下,焦黄老兄确实也神气不起来了,疼得满地打滚,吱哇乱叫,很快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不知道多少脚之后,何有田踢也踢累了,低下头,看见焦黄老兄死狗一般仰躺在地上,脸上五官皆已错乱,两只眼睛透过肿胀的眼窝,空洞无神的望着天空。

    嘴角的口水、白沫、鲜血混合着顺着脸颊流到了地上。

    裤裆位置,一股股尿骚味传来。

    敞开的胸口处,露出半截绣花边黑色肚兜。

    何有田愣了一下,旋即又朝着焦黄老兄踢了两脚:“你娘的,老子最讨厌糟蹋女人的畜生!”

    在这个过程当中,有几个老兄弟想要上来把焦黄老兄救出去,但都被重新摆好阵势的长枪手和狼筅手给挡住了。

    就在这时,后方的白斑鼠赵秀忽然喊道:“南边又有兵马司的人杀过来了,败了败了,快跑啊!”

    还剩下来的那些兄弟,见焦黄老兄死了以后,本来就有些犹疑不前,这时听到后方的声音,最后一点犹疑也没有了,立刻转身就跑!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所谓的前阵后阵,轮流进攻了。

    跑得慢的就是后阵!

    “咋那边还有咱兵马司的人?”何有停下了踢打焦黄老兄的动作,甩了甩脚腕,脸上疑惑不解。

    那个方向,咋可能有咱兵马司的人嘛!

    “何大哥,别寻思了,快点下令追击!”旗鼓手孔大有急忙喊道!

    “对!”何有田如梦初醒,立马扯着嗓子吼道:“快,给老子使劲的金鼓,各兵追击!”

    “咚咚咚!”

    “咚咚咚!”

    阵后的金鼓声变得更响,更为急促!

    “万胜!万胜!万胜!”

    三声呼喊之后,各小队的长枪手,端着长枪跨出鸳鸯阵,向前追击,他们手中每一次长枪的刺出,都会于水仙街上留下几具尸体。

    然而士气已经彻底瓦解的南营士卒们,没有一个敢回头反击的,只是一味的向着各处逃窜。

    实在跑不掉的,则丢下腰刀,跪在了街边,不住地磕头,企求饶命,再也没有当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了。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三轮火铳齐射之后,襄阳府署后院内,那些舍不得银子跑路的南营乱兵,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剩下的没有被击倒的乱兵,这个时候终于想起来要跑路了,但这样的想法刚刚付诸行动,就有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的羽箭,封锁住了他们逃跑的路线。

    几番尝试之后,剩下的乱兵终于崩溃了,一个接着一个跪在了地上,向兵马司的人投降。

    彻底控制住局势之后,马大利和魏大胡子走了进来,全都被满院子白花花的银子给震惊到了。

    “这.......这得有多少银子啊?”马大利感觉自己眼都要快被晃花了。

    张麻子张大嘴巴,梦呓般说道:“娘嘞,韩大人找牛大人要军饷的时候,牛大人没有一次不哭穷的,原来家里那么多银子啊!”

    “韩大人说了,所有被南营抢来的银子,都由镇抚司的记功书办清点,咱们新勇司暂时看管!”魏大胡子的大嗓门响起:“马大利你他娘的眼热个屁,赶紧带人把路应标找出来!"

    ......

    “老学家,这边,这边!”距离水仙街不远的一处街道上,赵秀、路应标还有七八个老兄弟发足狂奔。

    他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过,这时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又加速了他们的体力流失。

    跑了一段时间之后,路应标感觉肺都要跑出来了。

    “不跑了,老子说啥都要歇会儿,不然......不然得一头栽死在路边!”路应标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喘气喘得无比剧烈,每一次都带动着胸腹剧烈的收缩起伏,两颗眼珠子也一点一点的往外凸出,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喘息了一会儿之后,路应标稍微恢复了一点,观察起四周的情况,往外凸出的两颗眼珠子,瞬间又缩了回去:“你娘的,白斑鼠,你带的啥路,咋跑到北边来了?”

    赵秀也有点喘气,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莫名的笑容:“老学家,这边好,整个京城,现在就属这边最安全!”

    望着赵秀脸上的笑容,路应标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刚才焦黄老兄死的时候,他手上其实还有二十来个老兄弟,白斑鼠手上还有三十个左右,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路应标本来也正想着,把这些人都压上去,再冲一冲,看看能不能冲过水仙街,到东边和轰天雷的人会合。

    忽然就听到赵秀喊,南边也来了兵马司的人。

    这一声喊,士气彻底崩了,剩下的老兄弟也都一哄而散,跑得到处都是。

    路应标本想尽可能的再收找一些老兄弟,结果又被赵秀拉着跑。

    那个时候太乱了,根本没有细想的功夫,本能的就跟着赵秀一起穿街过巷,不知不觉才发现,已经到了十字大街附近。

    ma......

    路应标慢慢地,像是求证什么般抬起头,目光从围绕着自己的七个老兄弟脸上一一扫过,凸起的两眼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这七个老兄弟,全都是白斑鼠的人!

    这个发现,让路应标瞬间头皮发麻,有一种脑袋要轰得炸开的感觉!

    “白......白斑鼠,你跟着......跟着咱多......咕咚......多少年了。”尽管路应标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但当话真正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磕巴断续。

    语气就像是五六天没有吃饭的花子,在企求一块可以让自己继续像狗儿一般活下去的麦饼。

    “老家,放心,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再怎么样,咱老子也不会要你的命。”赵秀整个人的状态,比路应标从容多了。

    "......"

    路应标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浑身的冷汗这才后怕般冒了出来。

    只是,还没有等他那一口气彻底松完,眼前余光就看到,白斑鼠又笑了起来。

    赵秀脸上笑容越来越盛,越来越灿烂,他往路应标身前走了几步,走到了近乎要下巴贴着对方额头的位置。

    他吹了个口哨,悠然说道:“不过,咱老子现在替韩大人做事,韩大人让咱请老家去提督府坐一坐,咱老子也不能不听。老家,你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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