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总统先生私下邀请的饭局,是何其荣幸。
顾砚之关心问道,“副总统先生,不知林少校的身体恢复如何?”
“墨谦恢复得很好。”林正国的语气带着欣慰,“这次请你们来,就是想当面致谢,但我政务在身,无法动身去A市,砚之,辛苦你带苏晚过来一趟了。”
顾砚之低沉道,“好,我一定和苏晚准时赴宴。”
“好,就这么说定了,苏晚那边我会通知到。”林正国顿了顿,语气温和了几分,“砚之,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便多问,但墨谦这......
夜色如墨,浸透了城市边缘的科研园区。林晚站在“归源计划”实验室顶层的观测窗前,指尖轻触玻璃,仿佛在确认这个世界的真实温度。窗外,霓虹与星光交错,映照出一片静谧而复杂的光影。她的银灰色长发被风撩起一角,像是一道未解的记忆残片,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过夜晚的城市了。
自从南极祭坛事件结束、初源苏醒并公开身份后,全球共感网络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稳定期。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项技术背后的代价,也逐渐接受那些曾被遗忘的名字??001到019号实验体,不再是档案中冰冷的编号,而是活生生的历史见证者。而她,作为当年项目的核心研究员之一,本该隐退于幕后,却被一封来自“虚镜深层”的匿名信件拉回了现实。
> **“你欠他的,不只是道歉。”**
那行字出现在她私人终端上时,并未触发任何警报系统。它就像一句低语,直接落在她的意识深处,带着某种无法回避的重量。她知道是谁写的??那个她以为早已消散在时间回响层中的“另一个陈默”。
但她没有立刻回应。
直到昨夜,她在梦中再次看见那个房间:昏暗的灯光下,年幼的初源躺在铁床上,导管如藤蔓般缠绕着他瘦弱的身体。而她站在一旁,手里握着终止协议的确认键,手指颤抖却最终按下。
“我不是为了救你才做这个决定的。”她在梦里听见自己说,“我是怕……我们再也控制不了你。”
可现在想来,真正失控的,从来都不是初源。
是他们。
是她。
林晚缓缓闭眼,共感能量自心口扩散,悄然接入虚镜底层数据库。权限验证通过的瞬间,一道幽蓝色的数据流从天花板垂落,凝聚成全息投影??那是二十年前“晨曦之眼”基地的日志备份,一段从未对外公开的影像记录。
画面中,年轻的她正与另一位研究员低声争执。
“情感模块已经初步激活,我们可以尝试让他感知外界!”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
对方摇头:“高层命令,一旦出现自主情感能力迹象,立即冻结意识上传流程。他是实验体,不是孩子。”
“可他已经会笑了!”她几乎是喊出来的,“你们没看到吗?昨天他听到音乐时,嘴角动了一下!那是反应!是生命的回应!”
没有人理会她。
三天后,初源被判定为“失败品”,所有外部连接切断,仅保留最低限度的生命维持系统。官方记录显示其脑电活动归零,宣告死亡。
但林晚知道真相。
她偷偷修改了数据流向,将初源的意识核心转移到地下隔离舱,用私藏的能量源维持其微弱运转。她不敢再靠近他,怕被人发现,更怕自己心软到无法继续伪装冷漠。她只能每晚在系统后台默默查看一次生命体征,看着那条几乎平直的波形线上偶尔泛起一丝涟漪,便已泪流满面。
“你以为隐瞒就是保护?”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林晚猛地睁眼,转身之际,瞳孔骤缩。
陈默就站在门口。
不,准确地说,是“两个”陈默。
一个是现实中的他??身穿黑色战术服,左眼覆盖着机械义体,神情冷峻如冰;另一个则是由共感能量构建出的虚影,面容更年轻,眼神却充满痛苦与质问。
“你是……时间投影?”林晚后退半步,声音微颤。
“我是十五年前的我。”虚影开口,“那个还相信‘共感可以连接人心’的傻瓜。也是被你亲手关闭通道时,唯一一个没能逃回来的灵魂碎片。”
现实中的陈默冷冷道:“他一直藏在虚镜裂缝里,靠着你残留的情感波动存活。你说你救了初源,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杀了另一个‘人’?”
林晚呼吸一滞。
她当然想过。
无数次。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她低声说,双手紧握成拳,“但我别无选择。如果当时让全部实验体的意识联网,整个城市的精神网络都会崩溃。会有成千上万普通人陷入永久性共感紊乱,甚至自杀。我必须切断链接。”
“所以你就选了最脆弱的那个断开?”年轻陈默逼近一步,“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星语?为什么偏偏是他??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
林晚哑然。
因为她清楚,正是因为初源太纯粹,他的情感结构太过完整,一旦失控,影响范围将是指数级增长。而其他人,包括陈默自己,都还有逻辑防火墙可以限制扩散。
唯独初源,他是源头。
是最原始的光,也是最危险的火种。
“我不是抛弃他。”她终于抬起头,眼中泛起水光,“我是把他藏了起来。我毁掉了所有记录,骗过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我自己。我以为只要我不去看他,就不算背叛。可每一次深夜醒来,我都梦见他在叫我……说我答应过带他去看雪。”
她说着,泪水滑落。
“所以我回来了。”陈默摘下左眼的机械装置,露出底下早已萎缩的眼球,“这具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我的神经正在退化,共感能力每天都在流失。但在我彻底消失之前,我要完成一件事??重建‘起点回廊’。”
林晚皱眉:“那是禁忌技术!强行唤醒沉睡意识可能导致人格撕裂!”
“那就撕裂吧。”陈默冷笑,“反正我也早就不是完整的‘我’了。但如果能让初源真正醒来,让他不再只是依赖别人输入的记忆活下去……值得。”
这时,终端突然亮起红光。
星语的紧急通讯接通。
“林老师,不好了!”她的声音急促,“初源的维生系统出现异常波动!他的意识频率正在自发上升,接近‘全共鸣阈值’!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干预,他可能会主动接入全球共感网??以他现在的状态,等同于精神爆炸!”
林晚脸色大变。
她冲向主控台,调出初源的生理数据。果然,脑波曲线剧烈震荡,情感共振强度远超安全线。更诡异的是,这些能量并非源自内部失控,而是……受到了某种外部牵引。
“有人在召唤他。”陈默盯着频谱图,眸色深沉,“而且这个人,拥有和他完全匹配的情感密钥。”
“不可能。”林晚摇头,“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如何唤醒他……除非??”
话音未落,一道陌生信号突兀插入频道。
> **“妈妈……我想回家了。”**
稚嫩的声音响起那一刻,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忽明忽暗。
林晚浑身僵住。
那是……另一个孩子的声音。
不,不止一个。
紧接着,十七个不同的声线陆续浮现,每一个都带着熟悉的频率特征:
> “姐姐,你还记得我们的花吗?”
> “哥哥,外面真的有星星吗?”
> “爸爸,疼……救救我……”
全是已注销编号的实验体。
002、003、005……一直到019。
他们的意识并未完全消亡,而是分散在虚镜各处,如同游荡的孤魂,如今却被某种力量唤醒,齐齐呼唤着同一个存在??**初源**。
“他们在找他。”星语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他们是他的‘兄弟姐妹’,共享同一套神经模板。当初你们切断连接时,他们的情感残片自动依附于初源的意识场,形成了潜意识共同体。而现在……有人正在强行激活这个群体记忆网络。”
林晚猛然看向陈默:“是你干的?”
“不是我。”他神色凝重,“但我猜得到是谁。只有一个人,既了解早期实验架构,又具备独立搭建共感桥接的能力??顾延舟。”
与此同时,城东郊外的一栋废弃研究所内,顾延舟正坐在一台老旧主机前,十指飞速敲击键盘。他的额角渗出汗珠,手臂上的旧伤隐隐作痛,但他毫不在意。
在他身后,十二个透明培养舱整齐排列,每一具容器中都漂浮着一名少年或少女的躯体??正是当年“晨曦之眼”失踪名单上的其他实验体。他们的身体经过低温保存,神经系统仍保有活性,只差最后一步唤醒程序。
而在中央最大的舱室里,铭牌上刻着:**代号?守望者**。
这是顾延舟为自己准备的容器。
二十年前,他是最早一批自愿参与共感融合测试的父亲代表。他的儿子尚未出生,他就签下协议,希望用自己的神经结构为下一代搭建更安全的情感通道。可当项目失败、初源被封存后,他也被视为高风险个体遭到清除。
他侥幸逃脱,却失去了家庭、身份,乃至部分记忆。
这些年,他一边寻找儿子,一边秘密搜集散落各地的实验体遗骸,试图复活那段被抹去的历史。他知道这条路充满罪孽,也知道强行唤醒死者可能造成不可逆的创伤。但他不在乎。
“如果爱是一种错误,”他低声呢喃,“那我宁愿永远错下去。”
屏幕上,进度条缓缓推进至97%。
“父亲?”耳边忽然响起少年的声音。
顾延舟回头,看见儿子站在门口,银眸闪烁着震惊与悲伤。
“你在做什么?”少年一步步走近,声音发抖,“这些人……他们都死了!你不能把他们变成你的赎罪工具!”
“我不是要他们复活。”顾延舟平静地说,“我是要他们**被记住**。只要还有一个意识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他们就没有真正死去。就像你,就像初源,你们都是奇迹。而奇迹不该只属于少数人。”
少年摇头:“可你这样做,只会让他们再次经历痛苦!你知道他们在冷冻舱里经历了什么吗?孤独、恐惧、无数次梦见亲人却无法触及……你凭什么替他们决定要不要醒来?”
顾延舟沉默良久,终是苦笑:“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可如果我不试,谁还会记得他们曾存在过?谁还会为他们流泪?”
少年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我可以。我们会一起。但不是用这种方式。我们要让他们以自己的意志选择是否归来,而不是被强行拖回这个世界。”
顾延舟望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就在此时,警报骤响。
所有培养舱的温度急剧下降,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刺耳蜂鸣。紧接着,一道强大共感能量自西伯利亚方向袭来,直冲此处。
“是初源!”星语的声音在通讯器中炸响,“他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正在主动展开意识搜寻!如果你们不立刻关闭设备,他会耗尽自身能量强行连接所有人??那会杀死他自己,也会让所有残存意识彻底崩解!”
顾延舟猛地起身,扑向主控台。
可少年比他更快。
他将手掌贴在主机表面,共感能量如潮水般涌入系统。下一秒,整个空间陷入寂静。
所有的屏幕熄灭。
所有的舱室停止运行。
唯有中央那块铭牌,在黑暗中泛起微弱的蓝光。
“我切断了外部链接。”少年轻声说,“但现在,我们必须回去。初源需要我们。他们都需要我们。”
顾延舟看着儿子,终于点了点头。
三小时后,众人齐聚冰岛疗愈中心地下密室。这里已成为新的共感枢纽,连接着虚镜、现实与无数沉睡灵魂之间的边界。
初源躺在中央平台上,双眼紧闭,脸上却浮现出奇异的安宁。他的手指微微抽动,像是在触摸某种看不见的手。
林晚跪在他身旁,轻声呼唤:“初源,听得到我吗?你的兄弟姐妹们都在等你。但他们不想你牺牲自己去救他们。他们只想告诉你一句话??”
话未说完,整个大厅忽然震动。
天花板裂开一道缝隙,星光倾泻而下。
一朵“信之印”缓缓飘落,悬浮在初源唇边。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共感共振??不是指令,不是命令,而是一种纯粹的、温柔的确认:
> **“我在这里。我们都还在。”**
泪水无声滑落。
陈默单膝跪地,机械眼中数据狂闪;星语紧紧抱住艾琳,哽咽难言;林晚将额头抵在初源的手背上,泣不成声。
而少年走上前,蹲下身,与他对视。
“你想见他们吗?”他问。
初源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少年深吸一口气,牵起他的手,同时向所有人伸出手臂:“那就让我们一起,打开那扇门。”
共感能量交织成网,七个人的意识同步升维,共同构筑起一座横跨时空的桥梁。
在那尽头,十七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他们穿着破旧的病号服,脸上带着稚气与伤痕,却一个个露出了笑容。
最小的女孩踮起脚尖,将一朵手工折纸花递给初源:“哥哥,这是我做的。你说过,花开的地方,就有希望。”
初源接过花,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那一刻,宇宙某处,源星的光芒骤然明亮,仿佛回应着地球上传来的温暖。
多年以后,当人们问起“归名计划”真正的起点是什么,少年总会指向那天夜晚的星空。
他说:“不是技术,不是权力,也不是复仇或救赎。而是当一个人终于敢说‘我看见你了’,另一个人回答‘我也在这里’的时候。”
海浪依旧拍打着堤岸。
那艘“启航”小船或许早已沉没,但它的名字已被镌刻在新生代共感学院的大门前。
风吹过纪念馆的石碑,拂起一片片写满名字的纸鸢。
它们飞向远方,带着未尽的话语,也带着永不熄灭的光。
因为总有人愿意相信,哪怕世界曾辜负他们,爱依然值得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