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之上。

    距离塔罗会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克莱恩提前来到了这里，为接下来的聚会做好准备。

    “唉……”他轻叹一声，随即熟练地将假人“世界”具象了出来。

    “赞美太阳！”

    “世界”...

    艾伦医生的反应出乎洛恩的预料。他原本只是想借着“塔罗牌占卜”的幌子，套些话出来??毕竟这医生上次带走那个小女孩时，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绝非寻常。可现在，对方竟然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威尔？”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毕琳医生紧接着说出的那个“也”字，像是一根细针，刺进了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你也在倒霉？”洛恩眯起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具体说说。”

    艾伦医生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走廊空荡，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翻动病历的??声。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声音颤抖：“我已经……整整七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每次闭眼，都能听见那个孩子在哭。不是病房里的哭，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哭。而且，我开始做同一个梦??我站在一间全是镜子的房间里，每面镜子里，都是那个女孩，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黑的，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

    洛恩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普通的噩梦。这是灵性污染的征兆。

    “你碰过她什么？”他问得直接，“她的衣服？头发？还是……你给她做过什么治疗？”

    “我只是……只是给她注射了一剂镇静剂。”艾伦的声音越来越小，“但那支药剂……是从医院地下三层的旧药库拿的。那里早就封了，说是几十年前发生过一起医疗事故，整层楼的人都疯了……可那天夜里，我值班，药房缺货，我……我实在没办法……”

    洛恩缓缓闭上眼。

    地下三层？旧药库？镇静剂？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支药剂里，混入了某种被污染的成分。而那个小女孩，很可能本身就是某个邪神仪式的残余载体??玫瑰学派的手段，向来阴毒至此。

    “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比如……在脚踝、后颈，或者手心？”洛恩追问。

    艾伦医生猛地一颤：“手心……对！她右手手心，有一道像是烧伤的痕迹，形状……像是个倒五角星。”

    洛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倒五角星??玫瑰学派的标志性符号之一。而结合“灾祸教士”的能力与“倾听者”的特性，这个小女孩，极可能是一个“灾祸容器”??被人为制造出来，用来承载厄运、散播不幸的存在。而艾伦医生，无意中成为了污染的传播链下一环。

    “你最近是不是总摔跤？东西莫名损坏？亲人朋友突然疏远你？”洛恩低声问道。

    艾伦连连点头：“昨天我女儿生日，蛋糕刚点上蜡烛，蜡烛油突然变成了血红色……然后……然后她就开始尖叫，说蛋糕里有虫子，可我什么都没看见……”

    洛恩心中冷笑。

    典型的灾祸外溢。这种污染不会立刻致命，但它会像霉菌一样，一点点侵蚀一个人的生活，直到精神崩溃，自我毁灭。

    “听着，”洛恩抓住艾伦的手臂，语气严肃，“你现在已经被‘标记’了。那个孩子，她不是普通人，她是个‘灾祸源’。而你，因为接触了她，成了‘灾祸的通道’。如果不尽快处理，你不仅会疯，还会把厄运传给所有靠近你的人。”

    艾伦的脸色瞬间惨白：“那……那我该怎么办？！”

    “第一，别再碰任何来自地下三层的东西。第二，今晚回家后，用盐水泡澡，从头到脚，持续十分钟。第三，烧掉你那天穿过的所有衣物，包括鞋子和手表。第四……”洛恩顿了顿，“去找一个叫‘休?迪克森’的人。她是心理炼金学会的成员，告诉她，是你让我推荐的。就说……‘玫瑰凋零，镜子破碎’。”

    艾伦死死记住每一个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谢谢……谢谢您！”他语无伦次地鞠躬，转身就要走。

    “等等。”洛恩叫住他，“那个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艾伦回头，声音微弱：“玛莎……玛莎?威尔。”

    洛恩瞳孔一缩。

    玛莎?威尔。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猛然插进了他记忆深处某扇尘封的门。

    他记得，在一周前那场混乱的聚会上，那个神秘卖家曾低声提过一句：“‘灾祸之种’已在城东生根，只待开花。”当时他以为那只是故弄玄虚的广告词，可现在看来……

    玛莎?威尔，就是那颗种子。

    而自己，居然两次与她擦肩而过。

    命运的丝线，正在悄然收紧。

    洛恩没有立刻离开医院。他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下，腹部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他已顾不上这些。他闭上眼，尝试调动“怪物”途径的灵性感知??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能力，能让他模糊感知到周围是否存在异常的灵性残留。

    刹那间，一股冰冷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就在医院的地下三层，有一团极其微弱、却异常粘稠的灵性波动，像是淤泥般沉淀在那里。它不活跃，也不扩散，但却像一颗埋藏已久的定时炸弹，等待着某个契机被引爆。

    更诡异的是，那股波动中，似乎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倾听者”的回响。

    洛恩猛地睁开眼。

    那件被他植入史蒂夫体内的诅咒物品，正是来自“倾听者”途径的残片。而此刻，地下三层的那团污染，竟与那残片产生了某种共鸣。

    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地下三层藏着另一件“倾听者”相关的封印物；

    要么，有人正在试图复活某种与“真实造物主”有关的存在。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整个贝克兰德陷入混乱。

    洛恩站起身，决定冒险下去一趟。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凭借“怪物”途径对阴影的亲和力，悄然潜入医院的后勤通道。这里的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陈年灰尘混合的气味。他一路避开巡逻的保安，顺着楼梯向下，最终抵达了标着“B3??禁入”的铁门前。

    门锁早已锈蚀，但上面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红绳，绳结复杂，显然是某种仪式封印。

    洛恩冷笑一声。

    这种程度的封印，对非凡者来说，形同虚设。

    他取出一枚银质小刀，轻轻划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锁孔上。这是“怪物”途径的一种隐秘技巧??以自身血肉为媒介，短暂模拟出“守密人”途径的解封能力。

    “咔哒”一声，锁开了。

    门内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是十几间封闭的病房，门牌上依稀可见“实验科”“观察室”等字样。空气更加阴冷，墙壁上布满了霉斑，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干涸的血。

    洛恩一步步向前，灵性感知全开。

    突然，他的脚步停在了第七间房门前。

    门缝下，渗出一丝极淡的紫色雾气。

    他屏住呼吸，缓缓推开门。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口老旧的玻璃柜，柜中浸泡在淡紫色液体中的，赫然是一具孩童的尸体??正是玛莎?威尔。

    可她明明还活着！

    洛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迅速扫视四周，发现墙上贴满了泛黄的照片与手写笔记。其中一张照片上，赫然是艾伦医生，站在一群身穿白袍的研究者中间，背景正是这间地下实验室。

    而笔记上的文字，让他浑身发冷：

    > “第17号实验体‘灾祸容器’计划成功。通过‘真实造物主’遗留的碎片，结合‘倾听者’的灵性共鸣，已实现将厄运具象化并转移至指定个体。下一步，进行城市级扩散测试……预计在春季庆典时启动‘玫瑰凋零’仪式。”

    落款日期：三年前。

    洛恩终于明白了。

    这家医院，曾经是玫瑰学派的外围实验基地。他们利用“真实造物主”的污染碎片，制造出“灾祸容器”，并通过医疗系统将其投放到社会中。而艾伦医生，当年就是参与者之一。只是后来实验被叫停，基地封闭，所有人都以为事情结束了。

    可他们错了。

    污染从未消失，它只是沉睡。

    而玛莎?威尔，既是实验的产物，也是唤醒一切的钥匙。

    洛恩正欲进一步查看，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他猛地转身，只见玻璃柜中的尸体，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全黑的眼眸，没有瞳孔，没有光，只有纯粹的虚无。

    紧接着，柜中的紫色液体开始沸腾，尸体的手指微微抽动，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黑，如同枯枝。

    “哗啦??”

    玻璃柜爆裂，紫色液体如雨洒落，尸体直挺挺地坐起，头颅以诡异的角度转向洛恩，嘴角咧开，发出一道不属于人类的笑声：

    “你……也……要……倒霉了……”

    洛恩毫不犹豫，反手抽出藏在袖中的银匕首，同时默念咒文??“怪物”途径的战斗本能瞬间激活，他的身体在刹那间膨胀，皮肤浮现鳞片般的纹路，双眼泛起幽绿光芒。

    “砰！”

    他一脚踹翻旁边的金属推车，借力跃起，匕首直刺尸体咽喉。

    可就在即将命中之际，那尸体突然抬手，五指张开，一股无形的“厄运之力”轰然爆发。

    洛恩只觉得脚下地板碎裂，右腿被一根断裂的钢筋贯穿，剧痛袭来，动作顿时迟滞。

    “灾祸……降临……”尸体喃喃道，缓缓站起，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便扭曲一分，灯光闪烁，仪器自燃。

    洛恩咬牙拔出钢筋，鲜血直流，但他不敢停留。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瓶“药师”途径特制的止血粉，撒在伤口上，同时默念：“阴影，掩护我。”

    刹那间，房间内的所有影子仿佛活了过来，交织成一片黑暗帷幕，将他笼罩其中。

    尸体的动作一顿，似乎对阴影产生了本能的忌惮。

    洛恩趁机翻滚至门口，反手将一枚小型火药瓶砸在地上。轰然巨响中，火焰与浓烟充斥房间，他借机冲出走廊，迅速关闭铁门，并用银匕首在门上刻下一道封印符文。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墙边，大口喘息。

    腿部的伤比腹部更严重，若不是“怪物”途径的体质支撑，他早已失血昏迷。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玛莎?威尔的尸体已被污染激活，随时可能逃出医院，散播灾祸。而艾伦医生，作为曾经的参与者，极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更可怕的是，那个“春季庆典的玫瑰凋零仪式”，是否还在进行？幕后之人，是否已经盯上了更大的目标？

    他必须尽快联系休，让她通知心理炼金学会。同时，也要警告莎伦和马里奇，极光会的触手，可能早已渗透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拖着伤腿，洛恩艰难地爬上地面。天色已暗，街灯初亮，城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他拿出怀表，打开，里面藏着一张小小的塔罗牌??“命运之轮”。

    牌面微微发烫。

    他知道，自己的“幸运儿”特质，并未失效。只是这一次，运气不再是单纯的庇护，而是一种警示??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而他，正站在风暴的中心。

    “春季庆典……还有十二天。”洛恩低声自语，“在这之前，我必须找到‘灾祸之种’的源头。”

    他抬头望向夜空，乌云密布，不见星辰。

    但就在某一瞬，他仿佛听见了那个稚嫩童声再次响起：

    “哥哥，你愿意……帮我吗？”

    不是威胁，不是诅咒，而是一种近乎哀求的呢喃。

    洛恩怔住了。

    那是玛莎的声音。

    可她是在求助？还是……又一次的陷阱？

    他无法判断。

    但他知道，无论前方是救赎还是毁灭，他都已无法回头。

    因为命运，早已选定他为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