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开封城紧紧包裹。
廉价的客栈房间里,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
秦香莲蜷缩在床角,将一双儿女紧紧搂在怀中,孩子的体温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却也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年幼的男童经过一天的惊吓与奔波,已然沉沉睡去,只是睡梦中仍不时抽噎。
怀中的女婴也啜泣累了,小脸上泪痕未干。
寂静中,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她自己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声。
她不敢睡,也不能睡,包大人虽让她静候消息,可这等待的过程,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就在这死寂的压抑几乎要达到顶点时——
“砰!”
房门连同门栓被一股巨力轰然震碎,木屑纷飞。
数道身影如鬼魅般挟着凛冽的夜风涌入狭小的房间,杀意瞬间如冰水泼洒,将室内残存的一点暖意彻底浇灭。
灯光剧烈摇曳,映照出来人各异的面容,有凝重,有愤慨,有决绝,却无一例外,都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秦香莲的瞳孔骤然收缩,极致的恐惧让她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只是本能地用身体护住孩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劲风扑面,一道凌厉的掌风直劈她的天灵盖,另一侧,森冷的剑尖也已递到喉前。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叱如惊雷炸响,与此同时,一道青影快如闪电,从房梁之上疾扑而下。
剑光如匹练般展开,只听“铛”“嘭”两声,那致命的掌力被巧妙引偏,拍碎了一旁的木桌,刺向咽喉的长剑也被格开,火星四溅。
青影落地,横剑护在秦香莲母子身前,正是奉包拯之命暗中保护的展昭。
展昭面色沉凝,目光如电,扫向来袭之人。
然而,当他看清为首两人的面貌时,饶是见多识广的展昭,也不禁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鲁长老?”
“丘道长?”
“怎会是你们?”
那出手掌劈秦香莲的,是一位衣衫褴褛却气势雄浑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根碧绿竹棒,正是丐帮九袋长老鲁有脚。
而另一名出手剑刺的,则是一位面容清癯、长须飘洒的道长,背负长剑,仙风道骨,乃是全真教名宿,全真七子之一的丘处机。
这两位,一位是侠名远播、扶危济困的丐帮豪杰,一位是玄门高士、嫉恶如仇的正道楷模,此刻竟联袂前来,行这刺杀弱质妇孺之事?
展昭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此事远比预想的更加复杂。
鲁有脚见是展昭,浓眉紧锁,收回手掌,沉声道:
“展护卫?”
“你为何在此护着这妖妇?”
丘处机亦还剑入鞘,但面色依旧冷峻,目光越过展昭,如冷电般射向瑟瑟发抖的秦香莲,哼道:
“展护卫,你莫要被此女的惺惺作态所蒙蔽!”
展昭持剑的手并未放下,心中警兆连连。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随鲁、丘二人同来的其余几人,心中更是骇然。
这一众来者无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行事正派的人物。
这……这哪里是陈世美派来的灭口杀手?
展昭的心彻底乱了,眼前的局面,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鲁有脚见展昭迟疑,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却带着痛心疾首:
“展兄弟,你久在开封,或许不知此中内情。”
“你身后这女人,姓秦,名香莲,乃是奸臣秦桧认下的义女!”
此言一出,如石破天惊。
丘处机更是声若雷霆。
“秦桧这奸贼,卖国求荣,陷害忠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他的义女,能是什么好人?”
“展护卫,你想想,她此刻前来状告驸马,口口声声杀妻灭子,证据却仅有一封真假难辨的家书。”
“驸马陈世美,乃朝中中坚,国之栋梁,深得军中将士爱戴。”
“这段时间,官家不理政事,若非驸马殚精竭虑,多方斡旋,不知要多出多少祸端。”
“此女在此刻出现,分明是秦桧那老贼设下的毒计。”
“一为构陷驸马,扳倒武将们的脊梁;”
“二为将铁面无私的包大人拖入这滩污水之中,让他身败名裂,甚至触怒天颜。”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这女人,就是那饵,死有余辜!”
“民妇冤枉啊!”
秦香莲听得浑身发抖,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朝着展昭的方向跪下,砰砰磕头。
“展大人,青天大老爷,民妇所言,句句属实。”
“若有半句虚言,叫民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民妇……民妇原先并不知道救我的那位大人就是秦相爷啊。”
“他……他派人从那些要杀我的恶人手中救下我,只说是路见不平,还给我银钱盘缠,告诉我开封府包青天能为民做主……”
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但那悲愤与冤屈,却真切得让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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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令色。”
鲁有脚勃然大怒。
“救你。”
“然后指点你来告当朝驸马?”
“这还不是阴谋构陷。”
“若非做贼心虚,秦桧那老贼为何要隐匿身份。”
“此等拙劣伎俩,也想瞒天过海。”
他越说越气,身后群豪亦是义愤填膺,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跟这妖妇多言无益,杀了干净,免留后患。”
话音未落,数点寒星已破空射出,直取秦香莲面门。
展昭虽心乱如麻,但护卫之责未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长剑一圈一引,舞出一片光幕,只听“叮叮”几声,那几枚暗器已被尽数击落在地。
他持剑而立,胸膛微微起伏,目光复杂地扫过群情激愤的江湖群豪,又看了看地上哭得几乎晕厥的秦香莲和那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一边是德高望重的侠义前辈,言之凿凿,关乎国家大局;
一边是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血泪控诉,关乎人命天理。
沉默,在压抑的房间里蔓延。
只有秦香莲压抑不住的啜泣和孩子们不安的呓语。
许久,展昭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他缓缓收剑入鞘,这个动作让鲁有脚、丘处机等人神色稍缓,却让秦香莲眼中最后一点光彩骤然黯淡。
然而,展昭并未让开,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而坚定,打破了沉寂:
“此案,包大人已然受理。”
“无论秦香莲所言是真是假,无论她身份如何。”
“开封府都将彻查此事。”
“她若在此刻死于非命,且不论真相如何,包大人首先便要担上失察之责。”
他顿了顿,见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沉思,有人不忿,接着道:
“展某职责在身,必须护她母子周全,直至包大人查明真相。”
“展某斗胆,请诸位英雄暂且收起兵刃,随展某一同,护送秦香莲母子前往开封府衙。”
“将此中情由,原原本本,禀明包大人,是非曲直,由包大人明断。”
丘处机眉头紧锁,拂尘一摆,沉声道:
“展护卫。”
“此事牵扯秦桧,诡谲莫测。”
“我等正是不愿包大人卷入这污秽陷阱,方才行此下策。”
“若将此事摊于公堂,被秦桧奸计所趁,坏了大局,哪该如何是好?”
展昭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丘道长,请相信包大人,他自有明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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