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林家老太太在大地震中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原本也不是需要隐瞒的事情。

    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本就是人生避不开的一道槛儿。

    ......

    “林导,节哀顺变。”

    又一次在成员们口中听到这句话,林无攸连说“谢谢”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老太太只是失踪,目前还有生还的可能性,暂时用不上节哀顺变这词儿,我感谢这份关心,但还是让我们多多关注本职工作,张导催得可紧。”

    他真想把“别管闲事”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哪怕这些安慰出自好意,可频繁的,一日之内无数次在他面前提及,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烦闷。

    “林导,别压抑情绪,我们都能理解你。”说话那人极动情地擦了下眼角,“我们家老人离开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接受不了,老爷子平日身体特别健康,一斤花生米还能下半斤酒,怎么就??”

    “去仓库确认下烟花的状况,”林无攸难得失礼地打断他,“月初的烟花彩排不容有失,近些天市内下了场大雨,我担心仓库里的烟花受潮。”

    说话那人也非是彻头彻尾的傻瓜,闻言秒懂林无不想继续谈的意思,顺坡下驴地接话。

    “好,我这便去查看下,绝不让烟花彩排发生任何问题。”

    片刻,办公室的门又被重新带上,外面传来细碎的议论声,隔着那层薄薄的木门,林无他偶尔能听见两句“林导”、“安慰”、“可怜”之类的单词。

    “他们不知道办公室不隔音吗?”林无做长叹口气,仰头看向天花板,“背后蛐蛐都不避着点人。”

    林无攸不怪他们长舌妇,毕竟现在的娱乐圈哪个人没在议论这件事??家中老人身陷绝境,他却选择坚守工作岗位??原本这事只限定在节目组内部,奈何总有些不长眼的娱记想博出位、博眼球,口无遮拦地将此事放到网

    上。

    卓伟发现的及时,马上通知新浪和搜狐撤掉新闻。

    幸运的是,撤销的及时,没有引起网民们大规模的关注;不幸的是,圈内众人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件事情。

    林无攸当天接到不下50通安慰电话,上到姜闻、韩三坪,下到黄小明、陈坤,甚至连没怎么联系过的谢庭锋都拜托张国发来问候,他在一一感谢众人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面对自家老太太失踪的噩耗。

    说句老实话,那感觉相当之难受,被迫一遍一遍地撕开伤口,被迫一遍一遍地复述他做下的,不知是否正确的决定。

    当天晚上,他甚至做了个梦。

    老宅的空气中漂浮中细弱的游尘,屋檐上压了一重又一重的积雪,堂屋房檐下的燕子窝落在地上,幼年的他好奇地跑过去观察。

    “姥姥,燕子没有了窝,明年春天该回到哪里?”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一道苍老的女声幽幽回复,“没有窝,便没了家,没了家,它们哪里也落不下。

    那个时候的他太过于年幼,还不能明白老太太话语中的复杂情绪究竟缘何而起,如今细细想来不免得细思极恐,老太太究竟是在感叹燕子没有了归处,还是在感叹自己没有了归处,亦或是......

    他在感叹失了老太太后,他便如飞得太远竟寻不到家的那窝燕子。

    林无他偶尔也恨自己这莫名发作的文青病。

    该死的不合时宜。

    好在混乱的工作永远能让文艺范消失得一干二净。

    “叮铃铃......”

    放在桌面上的iPhone又叮铃铃地响起来。

    “求他们放弃安慰我,真不想重复那些老套的感谢关心了。”

    接听电话前,林无攸真心实意的祈祷,在看见来电人是梁敏后,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是为了灾区捐献的事?”他开门见山。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两千万的捐款转换成物资,通过先生的渠道运送到灾区,”梁敏回答道,“后续三千万的折算物资也在筹备中,公司艺人也进行了大小不等的捐款,大概在三百万左右,花姐的意思是慈善资金会内部猫

    ?太多,希望艺人们的捐款可以通过公司渠道走,这也不是一笔小钱,还是希望能派上正当的用途。”

    林无攸敲了敲桌面:“可以,别让好心的捐款肥了硕鼠们的荷包。”

    “不光是咱们公司的艺人,其他公司的艺人们也有类似的请求。”后面的话连梁敏也觉得离谱,她说起来颇为艰难,“绝大部分艺人都相信您不会贪钱,比起给红十字会捐款,更愿意让您来负责,直接换成物资送到灾区。

    林无攸:“......我确实没兴趣贪那两个小钱,但在他们眼里,我究竟是什么圣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想到我?”

    “因为您往日的声誉便很好,外加、外加老太太......”梁敏没敢把话说完,林无攸也无需她把话说完,已然通过这关键词察觉到原因。

    还是为了老太太那事,他沉默了四五秒钟,随后闷声答应下来。

    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将那群傻逼们都杀了吧!!!

    梁敏又开口:“除了国内的一些捐款要处理,还有国外的一些捐款。”

    “国外?”

    “对,因为《钢铁侠》在北美热映,您也受到了广泛关注,本次的地震也在第一时间被各大媒体列入报道列表,以德普、莱昂纳多、迈克尔杰克逊为首的明星第一时间进行了捐款,为了防止出现85年救援非洲饥荒的乌龙,他

    们希望可以直接通过您来处理这笔捐款,让钱款用到实处。”梁敏解释。

    林无攸闻言愣怔:“他们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这点梁敏便不太清楚了,只能再三重复:“莱恩先生已经开放了捐款渠道,后续的捐款将会分批次抵达。”

    “这一批捐款大概有多少?”

    “三百五十万美元左右,折算成人民币大概在两千五百万元。”梁敏说起这事也是头大,“目前已经筹到近八千万的善款,我们可能是捐得最多的那批人。”

    一开始的捐款只是自家BoSS的个人行为,哪怕算上公司艺人们的捐款也可以被划为公司行为。

    哪料,后面又牵扯到国内的海量明星们,继而扯出好莱坞的顶级明星们,且这些人旁的一概不认,只认林无攸。

    他们只相信林无攸。

    当你有个名气过度大、名声过分好的BoSS时,这类甜蜜的烦恼逃也逃不开。

    这可上哪儿说理去。

    “他们有心了,”林无敌细细斟酌,“从秘书室调配人手成立专业部门,他们负责将这笔资金落到实处,同时每一期的资金使用都要对外公布详细账单,一份发在公司官网上,一份发在博客上,以供每一位捐款人员查看。记

    住,国内国外都要发,一定要确保透明和干净。

    梁敏连声应下,“行,我这便着手去办,”顿了顿又问,“卓伟那边收到了许多采访邀请,您是否要??”

    “统统拒绝,没功夫跟他们浪费时间。”林无挂断电话,想了片刻后主动给德普等人打去电话,感谢他们的捐款和对自身的信任。

    德普的回应很简单直白:“嗨,别那么有负担,就当是我在讨好你喽,希望你看在这个份上,让我出现在你的下部电影中。”

    莱昂纳多的回应则委婉许多:“林,我们是朋友,这点钱或许帮不到多少忙,但我希望你明白,我们始终在这里。”

    迈克尔等人的回应便中规中矩,特别是迈克尔,他本就是热心公益的人士,自己名下还有专业慈善机构,也不在乎这点用于救灾小钱,还反过来温柔地开解他。

    唐尼为不多的捐款解释下,“我很想多捐点钱,但我手头的资金确实不多,等代言费下来后,我会再捐一些。”

    林无攸赶忙拒绝他这买椟还珠的行为。

    “钱不在多,有这份心已经很多,我替灾区的人民谢谢你。”

    感谢完这些好心人,林无攸想着立刻同莱恩打电话,奈何项目组又来了事情要处理,他必须放下这些无关情绪,顶着成员们的怜爱目光,再度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一直忙活到凌晨两点半。

    为了缩短通勤距离,他已经从四环外的别墅重新搬回三环内的小平层。

    别人可以问,你是否见过凌晨四点的纽约,他则更牛逼点??你是否见过凌晨两点半的三环?

    林无攸见过。

    回家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自己摔在沙发上,直挺挺的,像个尸体似的躺个十来分钟。

    然后,他才有力气给莱恩打跨洋电话,不搞虚伪奉承那套,直接切入主题。

    “是你拦着德普他们别给我打电话?”

    “是,”莱恩答应得干脆,“以你现在的情况不会想听见他们安慰,我不想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撕扯你的伤口。”

    林无攸:“......谢谢,”他顿了顿,“我现在确实不想听旁人多次提起这件事。”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什么?”

    “我想把那句‘谢谢’录下来作为铃声使用,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你说‘谢谢”,我得好好炫耀下。

    林无攸:“你比以前皮了很多。”

    “哦,我亲爱的林,你要相信华尔街改造人的能力,圣人来了也要被狠狠物化,更何况我只是个不简单的韦斯利。”莱恩继续戏谑调侃,“好在我是个空心人,在遇到你之后,已经各种新思想被填满,没有留多少被改造的空

    间,侥幸地逃过一劫。”

    林无攸被他逗得噗嗤笑出来,“空心人又不是什么好话,你还骄傲起来了。”

    “谢天谢地,你终于笑了。”通过麦克风可以听见莱恩明显地长舒口气,“你要是再不笑出来,我真得去跟卓别林求教逗人发笑的能力。”

    林无攸骤然一默:“......抱歉,让你也跟着担心。”

    “说得就好像你没跟我一同发疯似的,为了基金会的启动资金,我差点让你破产。”莱恩回复,“林,我们是朋友,我会当你婚礼上的伴郎,会做你孩子的教父,会像个冤魂般出现在有关你的每一部纪录片当中,所以......放轻

    松,未来还长得很,不管现在发生了什么,明天总会是新的明天。”

    林无攸喃喃:“……..哪怕燕子向南飞得太远,远到失去了家方向,也不必惊慌失措。天大地大,何处不为家?”

    莱恩:“某人还能感时伤怀,看来是我想严重了。”

    “这得多亏某位好朋友的开导。”林无他轻轻调侃。

    两人没聊太长时间,便双双挂断电话。

    一来,林无攸忙了一整天,累得要命,实在提不起太多精神;二来,莱恩手边的工作也确实多,次贷危机逐渐波及到全球,华尔街在风雨中漂泊,他能抽出时间对接捐款,都是进一步压榨睡眠时间的极限操作,所以也提不上

    太多精神闲聊。

    冲了个热水澡,林无攸哈气流星地准备上床睡觉,明天还有一大堆活要干,早早睡觉才能养足精力当牛马。

    叮咚!

    门铃忽然响起。

    林无攸看眼近在咫尺的床铺,想要装作不在家。

    叮咚!

    门铃又一次响起。

    林无攸看眼喧软的枕头,还是想装死不回应。

    叮咚~

    门铃第三次响起。

    这次林无攸必须得行动,他担心自己再不行动,门外的拜访者能够按门铃到将整个楼的居民都惊醒。

    拖着疲惫的身躯,他面无表情地拉开房门,“是谁??”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携带着凉气的身影便扑进他怀里。

    “抱歉,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