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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尾声
    走廊灯光一盏盏熄灭,舞台帷幕后只剩下脚步声与纸张翻动声交错其间。

    场务在拆卸布景,评委室的门虚掩着,偶尔传来低声交谈。

    江临舟换下演出礼服,穿回最普通的校服外套。

    他站在更衣室镜子前,系上衣领的扣子,动作一贯利落,却在扣到最后一个时,停顿了几秒。

    镜中那张脸,十五岁,皮肤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细腻,眼神却沉得像成年人的影子。

    他轻轻吐了口气,像是在驱散什么,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确实还站在现在这个时间里。

    他把奖杯放进背包夹层,动作轻得像是怕惊动谁。

    李锐还守在他身边,嘴里嘟囔着“太不真实了”,却没有再吵闹。

    兴奋已经褪去,疲惫悄悄渗上来。他倚着墙,眼神像是还飘在那个灯光炽白的舞台上。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见了周明远。

    周正一个人站在出口处,低头发着短信。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目光与江临舟短暂交会。

    “恭喜。”他说。

    语气平静,不显勉强,也不多余。

    “谢谢。”江临舟回了一句。

    周微微颔首,似乎想说什么,又终究没说出口。

    他只是将手机放进口袋,转身先一步离开。

    李锐凑过来小声问:“他这是,服气了吗?”

    江临舟没答,只是望着那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他没说话。

    只是站了一会儿,像是还留在刚才那个节奏密布的舞台上。

    耳边空无一物,却像仍听得见协奏曲第三乐章尾段的齐奏落点。

    那种既已终止、却尚未松开的张力,像是被命运按下暂停,又被命运准许继续。

    直到李锐推了他一把:“喂,走啦。你是不是还没缓过来?”

    江临舟回过神,“嗯”了一声,抬脚跟上他。

    夜风穿过走廊尽头的空窗,带来一阵隐约的琴音残响。

    有人还在练琴,可能是别的比赛组别,也可能只是平常的夜练生。

    钢琴声断断续续,在学校幽暗的长廊间荡开,很快又被夜色吞没。

    “你现在算是全校风云人物了。”李锐斜眼看他。

    “接下来准备干嘛?要不要组个粉丝后援会?”

    江临舟低笑了一声:“别。”

    “那可不行,”李锐认真道,“你得想清楚,学校肯定要大肆宣传。连我爸妈都知道你今天比赛,说电视台都有报道。”

    江临舟怔了怔,没说话。

    他不是没预料过,但真听李锐说出来,还是感到一种奇异的实感。

    他上一次出现在报纸上,是前世肖邦选拔的失利新闻,画面定格在他离场的背影。

    字幕打着“天才的坠落”。

    “你不开心?”李锐问。

    “不是。”他顿了顿,

    “只是……还没习惯。”

    李锐没再追问,倒也没看出什么难受的神色。

    他们走出主楼,校门外不远处停着几辆采访车,有工作人员正在收拾设备。

    远远有个记者模样的人看过来了一眼,又低头翻资料,好像在确认名单。

    “快走快走,”李锐低声催他,“一会被堵就麻烦了。”

    江临舟点点头,拉了拉帽檐。包沉甸甸的,像压着什么未解的重量。

    “其实也没啥人关注我,大部分人只是觉得陈雨薇发挥失常了”

    刚拐进侧门小路时,他忽然停住了。

    李锐回头:“怎么了?”

    江临舟侧耳听了听,不远处的小音乐厅里,传来一小段不稳定的巴赫,像是谁刚开始练,断句生涩。

    他望了片刻,然后说:“没什么。”

    “你回头要上报纸了。”

    李锐笑着说,“以后别装低调了,我现在已经不信你是靠运气了。”

    江临舟没有回嘴。只是握了握背包的提手。

    风吹过来,有种久违的寒意。

    他们从偏门绕出教学楼,穿过一小片灯光稀疏的林荫道。

    夜色像罩了层薄纱,江临舟的步伐没太快,琴包在背上轻轻晃动。

    李锐忽然一拍脑门:“哎,等我一下,我去小卖部买点吃的。”

    “现在?”

    “当然,现在最配泡面和饮料的时机,就是你刚拿冠军这会儿。”

    他边说边快步朝楼侧门跑去,“你在这等我,我很快!”

    江临舟站在楼下树荫里,琴包背在身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天已经完全黑了,教学楼方向的灯光渐渐收敛,只剩几盏安全通道灯在尽职地发亮。

    小卖部方向的灯里人影晃动,传来塑料袋摩擦的细碎声。

    几分钟后,李锐拎着一大袋东西跑回来,气喘吁吁:

    “我把你最爱那款老坛酸菜抢到了,还顺了两瓶红茶。今儿必须有点仪式感。”

    “还真是庆功宴。”

    “必须的!”

    李锐眉飞色舞,

    “哥们我虽然不能陪你练琴,但该到场的时刻绝不缺席。”

    两人一起进了宿舍楼,上楼时李锐一边走一边拆饮料封膜:

    “你今天台上那几小节,老实说是不是有意秀了一手?我坐在后排,感觉全场气氛都不一样了。”

    宿舍门一打开,冷气扑面而来,李锐把塑料袋往桌上一丢,立刻瘫坐在椅子上:“吃吗?泡面开始啦!”

    “吃。”

    “?,这才对嘛。”他熟练地撕开调料包,

    “现在你得适应我们凡人的生活节奏,不许端着。”

    泡面香气渐渐溢出来,两人一人一杯,蹲在床边边吃边聊。

    窗外传来几声远处的笑声,可能是别的寝室也在开庆功会,也可能只是晚自习逃出来的人在玩。

    李锐吃到一半就放下了筷子,打了个哈欠:

    “不行,我真扛不住了……你慢慢吃,我先躺会儿。”

    他说完也不换衣服,抱着毛巾卷上床,翻了个身,没几分钟就传出轻微的呼吸声。

    宿舍又安静了。

    江临舟没动,坐在桌边,面前那杯泡面还剩半截,汤已经凉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再动筷子。味道太咸,凉了也没胃口。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醒着。

    他靠着椅背坐着,整个人像刚从一场什么极远的地方回来似的,眼神还没完全收回来。

    灯光有些亮,他眯了下眼,没关。

    琴包靠在墙边,奖杯放在床头柜上,李锐睡着,手机静音,窗外夜风卷过楼角,有点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累。

    那种不是练琴练到手指酸的累,也不是比赛结束后的兴奋过头,而是一种很干净的疲惫。

    像是完成了一场长跑,冲过终点线以后,身体停了下来,可心跳还没完全平复。

    他今天站上了舞台,也完成了舞台。

    没有遗憾,没有意外,没有爆发,甚至没有多余的惊喜。

    一切都像是应该发生的那样发生了。

    他不是没意识到这场比赛对自己的意义。但此刻坐在宿舍里,他并不想去评估它。

    他只是觉得够了。

    今天已经够了。

    他有一种近乎平静的感受:前面的路还很长,但今晚,不用再往前看。

    他不想规划下一步,不想总结经验,也不想回应手机里那些闪烁的祝贺短信。

    就这样,挺好。

    他把泡面杯拿起来扔进垃圾桶,站起身去关了灯。

    床边那只奖杯在黑暗中发出一小点金属反光,不耀眼,也不暗淡。

    窗外夜色很深,风小了一些,像谁刚弹完一段慢乐章,指尖还停在琴键上。

    他脱了外套,倒在床上。

    闭眼之前,脑子里还有一段不知名的旋律飘过去,不清晰,也不急迫。

    就像今晚的一切没有再响起,却还没结束。

    今天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