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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惊讶
    下午三点过半,阳光斜斜地照进琴房,在深色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唐屿提前十分钟就到了,他故意早来,本想若是气氛冰冷,还能有点时间缓冲,或者至少能先观察一下他们分别进来时的状态。

    他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总谱,心里还揣着上午的忐忑。

    昨天分别找他们谈话时,两人都没给出什么明确的反馈。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推开门面对一室尴尬甚至持续对抗的准备。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先进来的是江临舟。他背着谱夹,表情是一贯的平静,但眉宇间少了些昨天的紧绷。

    他看到唐屿已经在房里,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如常地点头致意:“唐老师。”

    然后径直走向钢琴,放下谱子,安静地坐下调整琴凳位置,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

    紧接着,门又被轻轻推开了。

    这次是陈雨薇。她进来的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迟疑,门扇只挪开一道刚够她侧身进来的缝隙,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她的目光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琴房内部,几乎在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个已经坐在钢琴前的、挺直背影江临舟。

    随即,像是被那道身影烫到一样,她猛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站在窗边的唐屿。

    一迎上唐屿的目光,她的脸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连白皙的脖颈都未能幸免。她像是无所适从,视线仓皇地垂落下去,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的地板,声音又轻又低,几乎含在喉咙里:“……唐老师。”

    她僵在门边,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向钢琴另一端,仿佛那道短短的路径布满了无形的荆棘。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谱夹的边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副神态,与其说是对昨天争吵的余怒未消,或者对老师存在的单纯紧张,不如说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因江临舟的存在而被无限放大的羞赧与无措。

    她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钢琴那边的身影牵引着,以至于无法自然行动,连呼吸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轻咳一声,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常,仿佛昨天那场冲突只是被随手翻过的一页谱子:“都来了?那我们开始吧。从昨天卡住的第二乐章过渡段开始,可以吗?”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引发联想的词。

    他预想了多种反应:沉默、抵触、或者勉强配合的僵硬。

    但没想到,江临舟只是点了点头,手指已经搭上琴键。

    而陈雨薇也轻轻“嗯”了一声,快步走到琴凳另一端坐下,虽然依旧不怎么抬头看人,但翻谱的动作并无犹豫。

    更让唐屿意外的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尴尬。没有刻意回避,也没有互不理睬,只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专注和安静。

    尤其是陈雨薇,她偶尔会因为弹错一个音而耳根发红,却不再像昨天那样情绪剧烈起伏,反而更努力地控制着手下的旋律。

    而当他们开始合奏那个昨天还吵得不可开交的段落时

    唐屿愣住了。

    音符流畅地衔接在一起,江临舟的节拍依然精准,却不再冰冷生硬,反而悄悄让出了一点空间;陈雨薇的情感依旧充沛,却不再横冲直撞,她的旋律线恰到好处地嵌入那些空隙里,呼吸同步,起伏一致。

    不再是各弹各的,不再是刺耳的杂音。

    他们甚至在一个复杂的转调处同时抬头,对视了短短一瞬没有火花四溅的对抗,也没有慌忙躲闪的尴尬,那眼神交换快得几乎难以捕捉,却分明带着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一曲终了,余音在阳光里缓缓散去。

    他压下心头的诧异,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如常:“……很好。比昨天好很多。”

    可心底的疑云却越聚越浓。这何止是“好很多”?简直是脱胎换骨。

    昨天那寸步不让、火星四溅的对抗还历历在目,今天这呼吸同步、严丝合缝的默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们今天是不是私下练过?否则怎么解释这种飞跃?

    但这念头刚浮起,就被他迅速且果断地按了下去。

    不可能。他几乎立刻在心里嗤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以这两人昨天那势同水火的关系,怎么可能坐在一起合练?江临舟那性子,绝不可能主动开口;陈雨薇那骄傲和尴尬,也更不会低头。

    那不是练过……难道真是天才?一点就透,一夜开窍?

    这想法更荒谬了。音乐需要磨砺,默契更需要时间沉淀,哪有什么不劳而获的奇迹。或许……只是今天状态都好?偶然的、不可复现的灵光一闪?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悄悄逡巡。江临舟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看不出端倪;陈雨薇则微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耳根还留着一点未散尽的红晕,不像经历了刻苦练习,倒像是藏着什么秘密的心虚。

    真是活见鬼了。

    唐屿把这团乱麻似的疑问死死摁在心底,脸上没泄露半分,只是点了点头,将话题拉回正轨:“状态不错。保持住,我们把第三乐章也过一遍。”

    接下来的排练顺利得超乎想象。争论没有再发生,偶尔的小失误也能被迅速自我纠正。唐屿发现自己几乎不需要多做调停,只需要在几个关键处稍作点拨,他们就能心领神会。

    直到下课,琴房里的气氛都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和谐。

    两人收拾谱子,一前一后礼貌地告别离开。

    门轻轻关上。

    唐屿独自站在渐渐西斜的阳光里,手里还拿着那份总谱,半晌没动。

    他原本准备好的所有说教、调解、甚至训斥,全都派不上用场。

    他预期的漫长磨合和剧烈碰撞,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平了。

    这太奇怪了。

    但他们合得那么好,好到让他这个挑剔的老师都挑不出毛病,好到让他心里那点焦虑和自我怀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顺利熨平了大半。

    他摇了摇头,嘴角终于露出一丝今天以来最真实的、放松的笑意。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但……总归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