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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赴宴
    付玉和可竹都是一惊。

    温弈墨纤细的手指从针线篮里拈起一枚银针,细长的针尖闪着幽幽的冷光。

    “一条摆在明处的狗,总比一条藏在暗处的狼好对付。”

    “这枚棋子,还没到除掉的时候。”

    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指腹,一点细微的刺痛传来,反而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皇城,凤仪宫。

    暖香袅袅,金兽吐瑞。

    温弈舒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宫装,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

    她指尖缠着一缕发丝,对着上首的皇后,语气娇嗔里带着三分委屈。

    “母后,您给评评理嘛。”

    “弈墨妹妹称病,连书苑都许久不去了,舒儿想去探望,竟也被拦在府外。”

    她撇了撇嘴。

    “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我,可谁不知道她那永亲王府,如今冷清得跟座空庙似的,女儿不过是念着姐妹情分,想去陪陪她罢了。”

    皇后端坐于凤位之上,指上套着赤金的护甲,轻轻刮着茶盏的浮沫。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哦?病了?”

    “是啊,”温弈舒凑近了些,“病得突然,又拖了这么久,女儿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话没说完,但那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温明谦多疑,她这个枕边人最是清楚。

    永亲王虽死,但旧部仍在。

    他那个女儿,看着不谙世事,但谁知道是不是心思太沉,演出来的。

    病了?

    是真病,还是借病遁形,在谋划什么?

    皇后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

    “既是你妹妹病了,为人姐姐的,理应探望。”

    她声线温和,却带着威严。

    “本宫也不放心,便让太医院的张院判随你走一趟吧。”

    “也算,替皇上和母后,看顾她一二。”

    温弈舒眼底闪过一丝得色,立刻屈膝谢恩:“谢母后疼爱!”

    她倒要看看,温弈墨那张清高可恶的脸皮底下,究竟藏着什么鬼!

    ……

    永亲王府,书房。

    温弈墨正与付玉、可竹二人对着一张草图低声商议。

    “……林府宴客,只在前院与花园,后宅与密库一带必会加派人手,寻常路线绝无可能。”

    “林府采买的酒水,皆由府外‘醉仙楼’专供……”

    话音未落,一名小厮慌张来报。

    “郡主!文熙公主殿下……带着张御医,已经到府门了!”

    付玉和可竹脸色骤变。

    温弈舒!

    她来做什么?

    还带着御医?

    温弈墨心中一凛,瞬间明白。

    这是来试探她的!

    她面上不见丝毫慌乱,语速极快地吩咐。

    “可竹,去迎。付玉,快!”

    她叩了叩桌面,指向书架一角不起眼的木匣。

    “老规矩,‘观音泪’。”

    付玉心领神会,飞速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蜡封的药丸。

    此药丸不会伤身,却能在半个时辰内,让人面色苍白,脉象虚浮紊乱。

    是她无聊的时候研制出来解闷的。

    温弈墨将药丸和水吞下,迅速脱去外袍,只穿着素白的中衣。

    她又散开一半长发,躺倒在内室的软榻上。

    付玉则飞快地将一炉安神香换成了气味微苦的药香。

    一切,不过发生在几十息之间。

    当温弈舒带着御医,在可竹地引领下走进内室时,看到的便是一副美人病卧的光景。

    温弈墨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呼吸微弱。

    “弈墨妹妹!”

    温弈舒故作惊呼,眼底却满是审视。

    她才不信,一向活蹦乱跳的温弈墨会病成这个鬼样子。

    肯定是装的!

    张御医上前,依礼请安,而后将手指搭上温弈墨的手腕。

    他凝神细听,眉头蹙起。

    许久,他才收回手,对温弈舒躬身道:“回公主殿下,郡主并非大碍,只是忧思过甚,心脾两虚,加上近日风寒入体,才会脉象虚浮,需得静养,不宜劳神。”

    温弈舒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怎么会?

    竟是真的病了?

    她不甘心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看着温弈墨“虚弱”得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得悻悻然地带着御医走了。

    人一走,温弈墨立刻坐起身,接过付玉递来的清水漱了口。

    付玉愤愤不平:“公主也太过分了!竟用这种手段!”

    温弈墨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来得正好。”

    她透过窗缝,看着温弈舒离去的背影。

    “我正愁如何能在书苑多告上几日假,不引人怀疑。”

    “有文熙公主和张院判作证,我这病,在宫里便算是过了明路。”

    这几日,她可以“病”得理直气壮,无人打扰。

    温弈舒这颗棋子,自己撞了上来,倒省了她一番功夫。

    ---

    五日后,林府宴席。

    府外车水马龙,冠盖云集。

    兵部尚书夏大人府上的马车刚一停稳,副将赵启平便被侍卫拦在了门外。

    “林太傅有令,今日赴宴者,皆为贵客,随从一律在门外偏厅等候。”

    赵启平心里咯噔一下。

    他当机立断,趁着混乱,赶紧派了一名亲信,火速折返给夏昭斓报信。

    而此时,林府深处的另一座小院,却与前院的喧嚣截然不同。

    安谈砚正对着铜镜,将腰间那块陪伴多年的龙纹玉佩解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针脚细密,绣着几株墨竹的半旧香囊。

    这是他入京为质时,母亲连夜为他缝制的。

    里面装着的,是能安神的草药,也是一个约定。

    ——香囊现,则危局至,需见故人。

    一旁的魏然,正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目光掠过那香囊,淡淡道:“今日宴席,守卫的重心都在前院,确是良机。”

    安谈砚按了按腰间的佩剑,剑眉紧锁。

    “六年了,也该让他们知道,笼子里的鹰,爪牙尚在。”

    他走到窗边,看向某个方向。

    片刻后,院外一株老槐树上,有三长两短的鸟鸣声响起,清脆而独特。

    联络,成了。

    ---

    暮色西沉。

    雅弄轩,一间僻静的厢房内。

    “计划破灭了。”

    温弈墨听完夏昭斓派人传回的消息,神色平静,面色却沉了几分。

    “赵副将进不去,我们便没了眼睛。”付玉急道。

    温弈墨抬眸,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亲身去做这双眼睛。”

    付玉大惊:“姐姐!万万不可!那林府可是虎狼之穴!”

    “虎狼之穴,才更要去闯。”

    她看向一旁安静站着的乐师李阳歌。

    “李先生,你变声的法子,我学得如何了?”

    李阳歌躬身道:“小姐天资聪颖,虽然时日尚短,但已经学了个七八成了。”

    温弈墨站起身,身上那股属于郡主的端庄娴雅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踏入猎场的凛冽锋芒。

    “好。”

    温弈墨的目光转向可竹。

    “去,把我们备下的那两个送酒的小厮,‘请’过来。”

    夜色,是最好的帷幕。

    一刻钟后,两个被蒙眼堵嘴、捆得结结实实的小厮,被藏入了柴房。

    温弈墨与可竹已换上他们的粗布短打。

    李阳歌亲自上手,用特制的药膏,为她们修饰面容。

    眉峰被描得粗犷,肤色涂得暗黄,再点上几颗逼真的麻子。

    两张清丽少女的脸渐渐模糊,便成了两个面目普通的少年。

    看上去几乎与那两个小厮一模一样。

    温弈墨对着铜镜,清了清嗓子,发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属于少年的沙哑粗粝。

    “如何?”

    李阳歌眼中满是赞许:“足可以假乱真。”

    林府北墙之外,正对着一座三层高的茶楼。

    二楼雅间,夏昭斓一身利落的男装,站在窗边。

    付玉则扮作她的小厮,紧张地盯着对街林府的动静。

    府内,温弈墨与可竹各自抱起一坛酒,混在真正的送酒仆役之中。

    她们低着头,走向那片灯火辉煌的宴席,也走向那片深不见底的危险旋涡。

    棋局已至中盘。

    她亲自入局,做一枚过河的卒子。

    一往无前,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