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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为难
    裴惊梧在典籍编修处的工作是枯燥的。

    每天就是校对、誊抄、整理文档,日复一日,把人的锐气都快磨光了。

    然而,裴惊梧这块璞玉,即便蒙尘,也难掩其华。

    一份关于前朝漕运的文书,残缺不全,数位编修束手无策。

    午休时,裴惊梧只是路过,无意间看了一眼。

    “此处的‘月河’,应是‘玥河’,乃前朝肃宗皇帝为爱妃所改,仅用了三年便废弃,故而史料鲜有记载。”

    周围人都很惊讶,一位同样出身寒门的年轻庶吉士,名叫赵屿,忍不住上前。

    “裴兄怎么知道的?”

    裴惊梧淡淡一笑。

    “家父曾收藏过一本《肃宗野史》,略有了解罢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显露出惊人的学识与记忆力。

    自此,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留意这个安静的角落。

    尤其是那些没有背景的寒门官员。

    他们发现,这位新科探花,没有一点的傲气。

    他会和他们一起在午后休息时讨论最新的诗篇。

    偶尔谈到朝政,他的话虽然谨慎,却能一下子指出问题关键。

    “林都督新政,看似雷厉风行,实则根基不稳,恐难长久。”

    “沈传师不过短短两年,就从六品升到了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其中林都督可是出了不少力。”

    “不过,他对林都督的新政,虽没有反对,却也没有支持,林都督看起来对他十分不满!”

    短短几句话就让众人恍然大悟。

    难怪最近朝堂上有些风声鹤唳,原来是阎王打架,小鬼受罪。

    一种无形的信任开始悄悄凝聚。

    冯党的人,自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一个叫钱松的老编修终于忍不住出手了,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这日,他抱着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竹简,重重地摔在裴惊梧的桌上。

    “裴探花,年轻有为,这些是刚地库里找出来的《南疆异物志》,急需整理。上面催得紧,三天内必须校对整理完,列出目录。”

    周围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

    这哪是什么《南疆异物志》,分明是一堆废料。

    竹简散乱,字迹模糊,还有虫蛀和鼠咬的痕迹,错误多得数不清。

    三天时间?

    就是三个月也未必能整理完。

    这明显是故意为难,要他当众出丑。

    裴惊梧抬起眼,平静地看着钱松。

    “分内之事,不敢言难。”

    钱松碰了个软钉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夜深了,裴惊梧私宅的书房里,还亮着一盏孤灯。

    裴惊梧坐在灯前,面对着小山一样的竹简。

    就在这时,密道被打开了。

    温弈墨带在前面,

    温弈墨穿着方便行动的夜行衣,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付玉跟在她后面,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付玉将食盒放在桌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

    “就知道你又忘了用饭。”

    饭菜的香气,瞬间驱散了书卷的霉味。

    裴惊梧看着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你们怎么来了?”

    “来帮你。”温弈墨坐到他对面,拿起一卷竹简。

    “我负责辨认虫蛀、补全残缺,你负责校勘、整理提要。”

    付玉不懂这些,待裴惊梧吃完饭菜,就将食盒收好,站在一旁替他们研墨递纸。

    竹简一卷卷铺开,墨香混着霉味。

    “‘赤焰蚁’,产于滇南沼泽,其唾液有剧毒,但风干后可入药,治风湿。”

    “‘鬼面蛛’,图文不符,此图应为‘千足蜈’,背有七星,剧毒。”

    ……

    一个知识渊博,一个过目不忘。

    在别人看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他们手中变得流畅自如。

    翰林院的暗战,如水底潜流。而在另一处,风暴来得更直接。

    御史台——大启言官汇聚之地,负责纠察百官,可据传闻上奏。

    这里的空气比起翰林院的墨香,多了几分肃杀。

    顾之川原本也要跟裴惊梧一起进入翰林院的,但在上任前,却忽然被现在的御史大夫张秉文调到了御史台。

    原因是现在的监察御史已经不够用了。

    御史台一般设有从三品御史大夫一人,正五品御史中丞二人,从六品侍御史四人,从七品殿中侍御史六人,正八品监察御史十人。

    可现在的御史台,连同御史大夫一起,统共才不过八人。

    御史中丞和侍御史一个都没有,殿中侍御也才两人,监察御史五人。

    至于原因......

    无人敢提!

    顾之川站在这座灰色的衙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原以为,此处是清流之士最后的壁垒,是悬于朝堂之上最锋利的一把正义之剑。

    可当他踏入那道高高的门槛时,才发现,水,到处都是混的。

    老御史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一尊尊沉默的石像。

    年轻一些的,要么跟着林石诣,要么成了冯家的人,还有那些在夹缝中求生存的。

    派系分明,界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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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人理会他这个新人。

    顾之川的心凉了半截。

    但他胸中的那团火,还没有熄灭。

    于是他将自己埋进了堆积如山的卷宗里。

    那些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一桩桩被搁置遗忘的旧案。

    他一卷一卷地仔细翻阅。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目标:云州知府陈德贪墨赈灾银两案。

    数额不大,仅三千两。

    但卷宗中,人证、物证的记录都相对清晰。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陈德是林石诣的门生。

    他将卷宗反复看了三遍,确认了每一个细节。

    然后,他铺开宣纸,提笔写下了人生第一份弹劾奏折。

    温弈墨和裴惊梧花了两天两夜,才将最后一卷竹简整理完毕。

    裴惊梧不仅将所有内容重新誊抄,勘校了所有错误。

    更是在卷末,附上了一份详尽的提要附录,将所有异物的产地、习性、功用,分门别类,看起来一目了然。

    这已经不是整理,而是重新创作。

    钱松看到这份整齐的文稿和清晰的附录时,原本幸灾乐祸的笑容僵住了。

    裴惊梧把文稿递过去,语气依旧平静:“幸不辱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在整理时发现原始资料有几处的疏漏。”

    “比如这里,把‘断肠草’和‘合欢花’混为一谈,如果真的有人按这个方子配药,可能会出人命。”

    “钱编修管理典籍多年,想必是一时疏忽吧?”

    钱松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月度考核时,负责评议的侍讲孙士江,是冯党的死忠。

    他看着裴惊梧无可挑剔的考评文书,笔尖悬停了很久。

    最终还是在末尾落下了四个字——“年轻气盛,还需磨砺。”

    评级,中下。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

    几位与裴惊梧交好的寒门官员,都围了过来,满脸愤慨。

    “孙侍讲这简直是颠倒黑白!”

    “裴兄,你受委屈了!”

    裴惊梧却笑了,随手将那份评议文书放到一旁。

    他为众人倒上茶,声音温。

    “清浊自分,功过岂是一个人能定的?各位安心,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总会有云开见日的时候。”

    一番话说得众人胸中闷气尽散,反而生出无限敬佩。

    这个人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是能成大事的人。

    夜里,温弈墨通过付玉,转告了裴惊梧几句话。

    打压,只会激起反抗,但反抗,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旗帜。

    她要帮他把这些散落的火星聚成燎原大火。

    三日后大朝会,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皇上温明谦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色懒散,眼神浑浊。

    顾之川手持笏板,从队列中走出,跪在地上。

    “臣,监察御史顾之川,有本启奏。”

    皇帝眼皮都未抬一下。

    “讲。”

    “臣弹劾云州知府陈德,于去年冬,克扣雪灾赈灾银三千两,中饱私囊,致使冻毙流民三十余人!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圣裁!”

    太和殿内一片死寂,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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