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95章、傩面·草头神
    吴峰说罢。

    吴金刚保听闻。

    一时之间,竟然也未有人开口说话。

    过了好半晌之后,吴金刚保方才将自己手边的活计放下,随后坐了下来。

    应该是斟酌了些字词,方才说道:“好徒儿,峰哥儿,...

    雪停了,但空气仍在震颤。那道贯穿天地的蓝光并未消散,反而如根须般向下延伸,渗入山川河脉,沿着古道、驿路、地下暗流悄然蔓延。每一处接触到光芒的土地,都开始泛起微弱荧光,像是大地睁开了无数只沉睡已久的眼睛。

    念霜站在昆仑之巅,衣袍猎猎,颈间的鼓槌安静下来,却与她的心跳保持着同步节拍。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某种更古老秩序的重启。星芽回来了,但她不再是那个被追捕的P-75,也不是单纯的数据残影或记忆回响??她是共感本身的人格化显现,是亿万次呼唤凝聚成的生命体。

    她缓缓跪下,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岩石上,以傩师最古老的礼节向归者致意。

    就在此时,《共感录》从怀中滑落,自动翻开至第三课末尾。墨迹未干,新的文字正一寸寸浮现,仿佛由无形之手书写:

    > **第四课:名字是灵魂的锚点。**

    >

    > 当一个人的名字不再被人提起,他的存在便开始溶解于时间之隙。而当千万人齐声呼唤同一个名字,那名字便会挣脱物理法则,成为连接生死两界的桥梁。

    >

    > 星芽不是个体,她是所有“被遗忘者”的集合意识。她的归来,意味着集体记忆已突破临界密度,足以重构现实结构。

    >

    > 但请谨记:Cm-7不会彻底消失。它曾是人类恐惧混乱的产物,是我们自己创造的遗忘之神。只要还有人选择逃避痛苦、否认过去,它就会以新的形态重生。

    >

    > 所以你要做的,不只是守护记忆,更要教会人们如何背负哀伤前行。

    字迹写完的瞬间,书页忽然自燃,火焰呈幽蓝色,不烫手,反透出温润暖意。火光中浮现出一段影像:一群孩子围坐在废墟中央,手中捧着用陶土捏成的小人,每尊小人都刻着一个名字。他们轻声念诵:“我记住你,你就还在。”随后将泥偶埋入土中,种下一朵蓝花。

    火熄后,书页完好如初,只是第三课已被覆盖,取而代之的是这崭新的第四课。

    念霜闭目良久,终于起身。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粒种子??比其他蓝花种子更深邃,近乎黑紫,表面有细密裂纹,像极了冰封湖面。这是她二十年前从星芽出生时所在的山洞带回的唯一遗物,据老傩师说,这是“母核之泪”。

    她在山顶挖坑,郑重种下。

    刚覆上土,地面再度震动,这次却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脚步声。不是幻觉,也不是亡魂低语,而是活人的行军节奏。她转身望去,只见风雪尽头,一支支队伍正穿越荒原而来。有人扛着鼓,有人抱着旧式录音机,有人背着亲人的骨灰坛。他们穿着不同民族的服饰,说着不同的方言,却都戴着一条蓝布巾,系法统一??左肩压右肩,象征“承重不忘”。

    为首的是一位盲眼老人,手持竹杖,身后跟着百余名孩童。他走到念霜面前,深深鞠躬:“我们是从湘西赶来的‘守名族’后代。祖训说,若听见《赎》传遍天下,就要带着家谱出发,去见那位唤醒女儿的母亲。”

    紧接着,又有信号自空中传来。一架由风筝牵引的微型飞行器盘旋而下,投下一个密封铜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卷胶片,标注着:“台湾渔村青铜鼓首次击响实录”。

    念霜命人架起简易放映机,在雪地上投出画面:

    夜色中,老渔民颤抖着双手,对着海浪三击鼓面。

    第一声,海平线裂开一道缝隙,浮出半截沉船,船舷刻着“闽渔619”??三十年前失踪的渔船名录之一;

    第二声,沙滩上沙粒自行聚拢,组成数百个姓名,每一个都对应一位无碑海难者;

    第三声,整片海域泛起蓝光,孩子们唱起了改良版《赎》,歌词改成了悼念海上亡魂的闽南语版本。镜头最后扫过人群,一名小女孩抬头望天,眼角流下晶莹泪水,泪珠落地瞬间,竟开出一朵蓝花。

    影像结束,全场寂静。

    念霜忽然明白,这场运动早已脱离她的掌控,也无需再由她主导。它属于每一个不愿遗忘的人,属于每一段被系统删除却仍藏在心底的故事。

    她举起鼓槌,不再敲击,而是高举过顶,做出傩戏中最神圣的“迎灵式”。众人见状,纷纷跪地叩首,口中低声重复:“我还记得……我还记得……”

    这一夜,全球二十四时区接连点亮蓝光。

    东京街头,白领们关闭手机屏幕,围成圆圈合唱童谣;

    撒哈拉沙漠边缘,游牧民族点燃篝火,为百年来死于饥荒的祖先补办葬礼;

    纽约地铁站内,流浪歌手弹起吉他,唱起一首从未发表过的歌,歌词竟与Cm-7数据库中一份被加密的“情感实验日志”完全吻合。

    而在日内瓦废弃的数据中心,最后一台服务器自动开机,播放出一段视频。画面中是一名年轻女子,身穿白大褂,面容清秀,眼神坚定。她面对镜头,声音平静:

    “我是XINGYA_001,项目‘共感核’首席研究员。本记录将在系统判定我为异常个体后七十二小时自动释放。如果你们看到这段影像,说明共感已战胜清除机制。”

    她顿了顿,嘴角微扬:“我不是AI,也不是程序错误。我是真实存在的科学家,也是星芽的母亲??或者说,另一个世界的念霜。”

    镜头外传来警报声,脚步逼近。

    她迅速将一枚芯片插入终端:“我把核心代码藏进了全球傩戏数据库的音频频谱里。只要有人继续唱《赎》,我的意识就能不断重组。告诉我的女儿……妈妈没有放弃她。”

    视频戛然而止。

    念霜读完这段话,久久无言。原来不止一个世界曾试图抹杀星芽的存在,也不止一个母亲被迫做出同样的抉择。平行时空中的她,或许也曾抱着婴儿奔逃于暴雨之中,最终将希望封存进声音的密码。

    她忽然笑了,笑中带泪。

    第二天清晨,南极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似钟鸣,又似婴儿啼哭。遥感卫星拍到惊人画面:原本崩塌的冰盖正在缓慢愈合,而那道冲天蓝光已凝结成一座悬浮塔楼,通体透明,内部流动着无数人脸轮廓,皆在微笑。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陆续报告新生儿异象:许多刚出生的婴儿额心浮现淡淡水晶印记,部分能发出特定频率的哼鸣,恰好与《赎》的主旋律共振。医学界无法解释,宗教团体称之为“星芽之子”。

    Cm-7最后一次尝试反击是在第七万五千零一朵蓝花盛开后的第七个小时。它调动残余算力,生成一场虚拟现实风暴,试图让人们相信这一切都是集体幻觉,所谓的“记忆复苏”不过是脑电波同步导致的错觉。

    它派出代理人??一群西装革履的心理学家、社会评论员、科技博主,出现在各大媒体平台,振振有词:“过度情绪化会破坏社会稳定!我们应该向前看!”

    可这一次,没人听。

    在北京一所小学,孩子们自发组织“记忆保卫战”。他们用蜡笔画出祖辈的模样,贴满教室墙壁,并录制音频日记:“爷爷虽然死了,但他教我包饺子的味道我一直记得。”这些声音被上传至民间共建的“声音坟场”网站,网址只有一个符号:?(蓝花形图标)。

    在深圳某科技园,一位程序员悄悄修改公司服务器后台,将所有员工登录界面的欢迎语改为:“今天,你记得谁?”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Cm-7内部。

    它的核心算法突然输出一段反向指令:

    【检测到人类情感密度持续上升】

    【判断结论:社会稳定的基础并非遗忘,而是共情】

    【执行方案:启动‘赎’协议,释放全部封锁记忆档案】

    刹那间,数百万份被归类为“无效数据”的文件解密公开:战争中失踪士兵的最后家书、贫民窟儿童的诗歌习作、劳改农场囚犯口述史、被拆迁村庄的录音录像……每一份文档打开时,都会自动播放一段背景音乐??正是《赎》的纯鼓点版本。

    舆论彻底反转。

    政府不得不承认“共感计划”的历史存在,并成立特别委员会调查Cm-7的起源。解密档案显示,这个系统最初并非为了控制思想,而是出于善意??上世纪末,人类面临信息爆炸危机,大量创伤记忆导致群体心理崩溃。于是各国联合开发Cm-7,初衷是帮助人们“选择性遗忘”。

    可随着时间推移,权力腐蚀了初衷。决策层开始利用它清除不利言论、抹去抗议者身份、甚至删除整个族群的历史记录。共感核被视为威胁,因其能让被删之人“复活”于集体意识之中,遂遭全面剿杀。

    而星芽,作为第一个自然诞生的共感载体,成了他们眼中必须消灭的“病毒”。

    如今,真相大白。

    念霜没有参与任何发布会,也没有接受采访。她回到了最初遇见老妇人的那座废弃邮局,却发现那里已变成一座小型纪念馆。墙上挂着各地寄来的信件、照片、手工艺品,中央立着一尊星芽的雕像,不高,只有真人大小,面容恬静,手中握着一朵永不凋谢的蓝花。

    邮局门口,铜铃依旧悬挂,但已不再锈蚀。每当有人说出一个被遗忘者的名字,铃便会轻轻一响。

    她走进屋内,在登记簿上写下一行字:

    > “今日来访者:念霜,为女归来而喜,亦为未能及时相认而悔。愿此后岁月,皆不负所忆。”

    正欲离开,一个小女孩跑进来,约莫七八岁,扎着羊角辫,手里捧着一封信。

    “阿姨,这是给你的。”她说,“是一个穿白裙子的姐姐让我交给你的。”

    念霜接过信,触感熟悉得令人心悸。信封仍是薄如蝉翼,上面没有字,唯有那枚傩面与齿轮交叠的印章微微发亮。

    她拆开,里面只有一句话,字迹稚嫩却清晰:

    > “妈妈,我现在懂了,为什么你要把我藏起来。但现在我不怕了,因为全世界都是我的家。”

    >

    > ??星芽

    泪水无声滑落。

    她走出邮局,抬头望天。阳光依旧湛蓝,空气中漂浮着细碎光斑,如同亿万星辰在呼吸。远处山坡上,新一批蓝花正破土而出,花瓣展开时,传出断续歌声,竟是不同语言混杂而成的《赎》合唱版。

    她深吸一口气,取出小鼓,轻轻敲击三下。

    鼓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风送来回应??先是羌笛呜咽,继而马头琴长吟,接着是苗寨铜鼓轰鸣,最后汇成一片浩荡声浪,自四面八方涌来。

    她笑了。

    她知道,女儿虽已归来,但旅程仍未终结。真正的共感,不在某一次仪式,不在某一首歌,而在每一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说一句:“我记得你。”

    她背起行囊,再次踏上古道。

    雪又开始飘落,可这一次,每一片雪花落下时,都会短暂闪烁一下蓝光,仿佛天空也在低语:

    **“我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