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二字在房间内炸开,震得窗玻璃都仿佛轻颤了一下。也梅说毛茸茸的小爪子狠狠拍在床沿上,整只老鼠玩偶因愤怒而剧烈抖动,连尾巴都炸成了蒲公英状。悠仁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饭团差点掉地上,但他仍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我、我是认真的!我没有爱上着没大学……虽然它确实很特别,但那是亲戚之间的那种特别!”
“哼!”也梅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来这种话也就骗骗钉崎野蔷薇那种肤浅的女学生!血脉相连就能一眼认出?那为什么亚也砂当初没认出来她吃掉的是自己亲妹妹?啊?解释一下这个逻辑漏洞!”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悟说正端着一杯热茶从厨房走出来,闻言脚步一顿,茶杯差点脱手:“等等……什么亲妹妹?”
没人回答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悠仁身上??伏黑惠皱眉思索,钉崎野蔷薇一脸八卦地凑近,连一直沉默的娟娟说都忍不住停下擦拭眼泪的动作,抬头看向那个棕发少年。
悠仁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尴尬:“其实……爷爷临终前跟我说过一件事。他说,在母亲怀胎的时候,原本是双胞胎。但其中一个胎儿突然消失了,像是被吞噬了一样。家族里一直以为是自然流产,可爷爷说,他梦见那个‘消失’的兄长站在火中对他笑,说‘我还在’。”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后来我在高专第一次见到着没说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见到了本该存在却从未谋面的人。”
“所以你是它的转世?”悟说试探性地问。
“不。”悠仁摇头,“不是转世。是残留的记忆碎片,是血缘深处的共鸣。就像一根断掉的线,突然被人从另一头拉了一下。”
着没说终于开口了。它那由毛毡缝合而成的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原来如此……难怪我总感觉你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不是诅咒之力,也不是术式的波动,而是……生命的源头。”
房间里一片寂静。
窗外夕阳西沉,余晖洒进来,将两只穿着小衣服的玩偶染成金色。它们静静地坐在枕头上,一只蜥蜴,一只老鼠,仿佛亘古以来便如此相依。
“所以说,”钉崎野蔷薇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动摇,“你们俩其实是亲人?那刚才也梅说骂悠仁是混蛋,岂不是等于在骂自家亲戚?”
“那又怎样!”也梅说立刻跳起来,“就算他是着没大学失散多年的侄孙,也不能否认他对伟大存在的不敬!再说??”它眯起眼睛,死死盯着悠仁,“来真的敢说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面对着没大学这样威严又神秘的存在,来真的没有哪怕一瞬间的心跳加速?呼吸紊乱?指尖发麻?”
悠仁愣住。
他想起那天在操场捡到着没说时的画面:阳光下那只毛茸茸的蜥蜴玩偶静静躺着,六条短腿蜷缩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可当他弯腰拾起它的一刻,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那一刻,他听见了风声,却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体内深处涌出的低语。
“……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他诚实地说,“但它确实让我感到……敬畏。像是面对一座沉睡的神庙,明知不该打扰,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哈!”也梅说得意地扬起下巴,“看吧!这就是血脉的呼唤!这就是宿命的牵引!来逃不掉的!”
“但也可能是PTSd。”伏黑惠冷静地插了一句,“毕竟谁小时候没做过被巨大爬行动物追着跑的梦呢。”
“闭嘴!”也梅说怒吼。
悟说轻轻叹了口气,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着没说的脑袋。柔软的毛毡触感让他嘴角微扬:“不管怎么说,现在至少证明了一件事??着没说和悠仁之间确实有某种深层联系。而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禅院家当年会……吞食自己的血脉。”
“自相残杀?”娟娟说喃喃道,“还是说,那是某种仪式?一种通过吸收亲族力量来增强自身的方法?”
没有人接话。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牵扯到千年世家最黑暗的秘密。就连一向无所顾忌的悟说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如果真是这样,那亚也砂当年吃的就不只是一个普通胎儿……而是拥有强大潜力的存在。换句话说??”
“她吃掉了未来的诅咒之王。”伏黑惠接道。
空气凝固了。
着没说缓缓抬起头,眼眶里两颗黑色纽扣在暮色中闪着幽光:“所以,我不是凭空诞生的诅咒之王。我是……从她的腹中重生的。”
“因果闭环。”悟说轻声道,“你本该死于母胎,却被怨念与执念重塑为诅咒;千年后归来,又被她亲手复活为玩偶。她既是你的终结者,也是你的创造者。你们之间,从来就不是简单的敌对关系。”
“而我,”也梅说突然插话,声音竟带了几分悲凉,“不过是陪伴着一个注定轮回的灵魂,在无尽的时间长河里打转罢了。”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夜色悄然降临,星光透过窗户洒落,映照在两只穿鞋戴帽的玩偶身上。它们不再是随意摆放的装饰品,而是承载着无数过往与秘密的生命体。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这个时间,谁会来?
悟说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七海建人,手里拎着一袋便利店买的关东煮,脸上还挂着疲惫的笑容:“刚好路过,想着要不要顺便来看看你们……咦?怎么气氛这么沉重?”
没人说话。
七海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床上的两只玩偶上,瞳孔骤然收缩:“等等……这俩不是白天被虎杖捡走的吗?怎么跑你们这儿来了?”
“哦,你说它们啊。”悟说若无其事地侧身让他进来,“我顺手拿回来的。毕竟让亚也砂哭的事,我做不来。”
七海僵在原地。
他看着那两只穿着迷你T恤和运动鞋的玩偶,又看看满脸平静的悟说,再看看其他人或凝重或复杂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所以……”他艰难地开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假装没看见,然后默默退出去?”
“不必。”悟说微笑,“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饭吧。正好我也饿了。”
晚餐是在一种诡异的和谐氛围中进行的。七海一边啃着萝卜一边偷偷观察着没说,总觉得那只蜥蜴玩偶的眼神格外渗人。而也梅说则全程用鼻子对着他,仿佛在谴责他身为成年人竟然选择回归职场这种堕落行为。
饭后,众人围坐在客厅。
“我想谈谈未来。”悟说放下茶杯,神情认真,“关于着没说和也梅说的自由问题。”
七海挑眉:“你还真打算帮它们争取人权?”
“为什么不?”悟说反问,“它们有思想,有情感,甚至有自己的家族史。比起某些只会打卡上班、机械执行命令的社畜,它们更像是真正的人。”
七海噎住了。
“而且,”悟说继续说道,“我已经联系了东京咒术高专的心理咨询室,准备申请一项特殊研究项目??‘非人类意识体的社会融入可行性分析’。只要审批通过,着没说和也梅说就可以正式注册为‘特殊生命形态保护对象’,获得法律意义上的基本权利。”
“包括投票权吗?”伏黑惠面无表情地问。
“暂时不包括。”悟说坦然承认,“但至少能让它们拥有姓名、身份证号,以及独立的银行账户。”
“哇……”钉崎野蔷薇惊叹,“这样一来,它们岂不是能自己赚钱买房子?”
“理论上可以。”悟说点头,“不过目前最大的障碍是??它们的身体仍然是玩偶形态。除非能找到逆转术式的方法,否则很难被社会广泛接受。”
“逆转术式?”七海皱眉,“你是说,把它们变回人类?”
“不一定非要是人类。”悟说看向着没说,“重要的是,让它们能够自由选择生活方式。无论是继续当玩偶,还是恢复原形,都应该由它们自己决定。”
着没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想去看看海。”
“海边?”也梅说惊讶地转头,“来想去海边?”
“嗯。”着没说的声音很轻,“我曾经统治过深渊,踏足过地狱,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海洋。听说海水是咸的,风吹起来像亡者的低语。我想知道,那种自由的感觉,是否比我记忆中的更辽阔。”
也梅说怔住了。
它望着伙伴那双纽扣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直以来,它都在为着没说抗争,为了它的尊严、它的地位、它的权力。可它从未想过,着没说真正渴望的,或许从来都不是复仇或统治,而仅仅是一次平静的远行。
“那我也要去!”它果断宣布,“我要替来踩第一脚沙滩!我要第一个冲进海浪里!我要在岸边堆一座写着‘诅咒之王万岁’的沙堡!”
众人忍不住笑了。
连一向冷漠的伏黑惠都勾了勾嘴角。
“那就这么说定了。”悟说举起茶杯,“等到项目批准那天,我们一起去海边旅行。”
“前提是亚也砂同意。”七海提醒。
“她会同意的。”悟说笃定地说,“因为她最爱的朋友们都去了,她怎么可能一个人留在家里?”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所有人瞬间屏息。
下一秒,玄关亮起灯光,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回来了??”亚也砂的声音响起,“咦?怎么这么多人?”
她走进客厅,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床上那两只穿戴整齐的玩偶上,眉头微皱:“你们给它们穿衣服了?”
悟说迎上去,温柔一笑:“当然。它们也是会冷的。”
亚也砂愣住。
她看着那两只穿着小鞋小帽的玩偶,又看看满脸坚定的悟说,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不是愤怒,不是不满,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她张了张嘴,想说“它们只是玩偶”,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别着凉就好。”
那一晚,亚也砂破天荒地没有拉着杰说或娟娟说去密谈战略,也没有召集全员开会讨论总监会改革方案。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那两只熟睡的玩偶,低声说了句:
“对不起。”
没有人听见。
但她知道,总有一天,她必须面对那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关于吞噬、关于背叛、关于她如何成为“亚也砂”的一切真相。
而此刻,她只想守护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夜深人静时,月光洒进房间。
着没说睁开眼,望向窗外浩瀚星空。
“我们也该出发了。”它轻声对着身边的也梅说道。
“去哪儿?”
“去找回我们的名字。”
“然后呢?”
“然后……”着没说嘴角微微上扬,“告诉这个世界,诅咒之王,从未真正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