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杨九华就在殡仪馆安顿了下来。

    陈淼和罗志勇一起给他收拾了房间，买了被褥等东西。

    杨九华起初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在待了两天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确实不适合当司仪。

    待不住，也没...

    夜风卷着灰烬在空中打了个旋，又缓缓落下。那第九张符纸悬于半空，边缘焦黄如被火燎过，字迹却是鲜红欲滴，像是刚用血写就??**杨九华**。

    他看见了。

    可他没有动。

    他知道，一旦反应，便是落入对方节奏的开始。

    “你很聪明。”女人??或者说占据欧岚珍躯壳的“曾祖姑”缓缓踱步，每走一步，脚下的彼岸花图案便蔓延一分，“但你太执着了。你以为你在守规矩？其实你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子。巡冥令？呵……那不过是一把钥匙，而你，是送钥匙的人。”

    弹幕早已失控。

    TX001：主播快跑啊！她已经不是人了！！

    然之寂灭：第九张符……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成了‘祭祀对象’？

    和不兼：完了，连他自己都被列入名单了，这仪式根本没结束！

    mr.Right：你们看地面！主播影子不对劲！

    杨九华低头。

    他的影子的确变了。

    原本笔直投在地上的黑影，此刻竟微微扭曲，仿佛有另一道轮廓正从内部缓缓撑起，像一个人跪伏着，却试图抬头。

    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幻觉。

    这是“承嗣链”已经开始反噬的征兆??当他以巡冥令召来阴司律令时，他也暴露了自己的命格。而这些野鬼，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这一刻。

    “你用了‘代天行罚’的铜牌。”女人轻笑，“那就别怪我用‘代命承香’的古法。你的阳寿、气运、血脉……都将归我所有。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愿意为世人赴死的‘真祖’呢？”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手，指尖划破自己脖颈，鲜血喷洒而出，在空中画出一道逆五芒星。

    与此同时，第九张符纸无风自燃，火焰呈幽绿色，升腾成一条细长锁链，直扑杨九华心口！

    “不好！”他猛然后撤，可双脚如同钉入地面，动弹不得。那锁链缠上胸口，竟带着灼烧般的剧痛，仿佛要将灵魂抽出体外。

    “你以为阴司律令能镇压我们？”女人狞笑着逼近，“可你忘了，它们只是执行者，而真正的规则??掌握在香火愿力手中！千百年来，是谁让鬼魂不散？是谁让亡灵执念难消？是活人！是祭祀！是你们嘴里的‘孝道’！只要还有人相信祖先庇佑，我们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杨九华咬牙，强行运转体内残存的冥目之力，双眼漆黑如墨，死死盯着那条绿焰锁链。

    他在找破绽。

    任何契约都有漏洞。

    尤其是这种靠“认同”建立的伪祀体系??它必须依赖一个核心：**被祭者承认，祭祀者真心**。

    可如果……祭祀者的“真心”本身就是虚假的呢？

    他忽然笑了。

    嘴角溢血，却笑得坦然。

    “你说得对。”他低声道，“我是被人利用了。馆长、符纸、直播……一切都在你们算计之中。可有一件事，你搞错了。”

    女人眯起眼：“哦？”

    “欧岚珍吃‘猪头肉’的时候，是真的以为那是供品。”杨九华缓缓抬起右手，掌心血符仍未完全消散，“但我……从头到尾都知道那是灰烬。我没有‘祭’你，我只是……看着你吃灰。”

    女人脸色微变。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杨九华猛地一拍额头，金线黄符最后残余的光芒炸开，“我不是见证者，我是审判者。我不承认你是祖先，所以我吃的不是祭品，而是证据！这一口灰，是我对你非法占位的现场取证！”

    轰！

    一股无形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第九张符纸上，“杨九华”三字剧烈颤抖，竟开始褪色！

    “不可能！”女人尖叫，“仪式已完成！香火已认亲！你怎么可能不受契约束缚？！”

    “因为真正的民俗法则里，有一条你们永远不敢提的禁忌??”杨九华声音冷冽如刀，“**非正统亡魂，不得借直播传播完成集体认知绑定**！”

    弹幕瞬间爆炸。

    果和梨不能兼得：卧槽？还有这种说法？！

    滚筒洗衣机：所以直播曝光反而成了破局点？！

    TX001：主播你是懂法律的……阴间也讲程序正义？！

    杨九华喘息着解释：“你们需要‘公开承认’才能登堂入室。可现代社会的信息传播，早已改变了传统祭祀的认知结构。当一场‘祭祖’通过网络向数万人播放，它就不再是私人家族行为，而是公共仪式！而根据《幽冥录》补遗篇第十三章记载：凡涉及公众认知的亡魂承嗣，必须经过阴司备案、阳间宗族共议、三代以上血缘验证三项流程，否则视为非法僭越，自动触发反噬机制！”

    他指着那正在崩解的第九张符纸：“你们跳过了所有程序，妄图用一场直播洗白身份??可你们忘了，现代科技既是你们的工具，也是你们的克星。摄像头记录的一切，都是呈堂证供！”

    “不……不可能……”女人踉跄后退，身形开始晃动，“我们筹谋七十年……只为今日翻身……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师父没死。”杨九华冷冷道，“他当年失踪，是因为发现了整个‘伪祀产业链’的存在。那些所谓的民俗专家、风水大师、家族长老……很多都是被这类野鬼附身或操控的傀儡。他们不断鼓吹‘尽孝就要大办祭祀’，实则是为了收割香火愿力。而我师父，正是因为查得太深，才被迫假死脱身，隐匿于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悲意：“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重走这条路。所以他留下铜牌，不只是传令，更是设下一个陷阱??专门等着像你们这样急着‘转正’的野鬼，自投罗网。”

    女人发出一声凄厉嘶吼，周身黑雾剧烈翻滚，想要逃离。

    可已经晚了。

    天空之上，那条即将套上欧岚珍头顶的金色“承嗣链”，突然调转方向，如毒蛇般缠向她的脖颈！

    “你骗我！”她怒吼，“你说只要完成仪式就能重生！”

    “我说的是‘我们’。”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怔。

    镜头扫去??只见昏迷在地的欧岚珍嘴角微微抽动，另一个声音从她口中传出，温和却不容置疑：“但我从未答应让你独占成果。”

    原来，在杨九华启动冥目前，欧岚珍残存的意识并未完全消失。她在恐惧中向体内最强大的那道魂魄祈求庇护，却没想到，那位“曾祖姑”野心极大，意图吞并所有同类，独享躯壳与香火。

    而现在，其他七道被压制的“替香魂”趁机反扑！

    “你们谁都不是正统！”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咆哮，“既然都要争，那就一起下地狱！”

    八道魂影在欧岚珍体内激烈碰撞，她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似有无数虫蚁爬行，眼球凸出，口鼻渗血。

    杨九华强撑着站起，迅速从背包取出一只紫砂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三粒墨绿色药丸。

    他仰头吞下两粒，剩下一颗轻轻放入欧岚珍唇间。

    “这是‘定魂丹’，用百年朱砂、雷击木灰、童子泪炼制。”他喃喃，“能暂时稳定神识，不让任何一魂彻底夺舍。剩下的事……得靠她自己醒来后选择。”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光芒映照在广场废墟上，显得格外诡异。

    几名警察冲进来，看到满地符纸、燃烧痕迹和昏倒的女人，立刻拉起警戒线。

    “先生，请配合调查。”一名警官上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杨九华望着镜头，声音沙哑：“一场关于‘什么是真正祖先’的讨论。有人想靠吃灰变成祖宗，有人拿孝道当生意做。但我今天告诉你们一件事??”

    他举起那枚锈迹斑斑的铜牌，正面“巡冥”二字隐约泛光。

    “**祖宗不在牌位上，不在坟里，也不在网络流量里。他们在记忆里，在家风里，在每逢过年时母亲煮的那碗饺子热气里。**”

    “真正的祭祀，从来不是怕鬼，而是不忘本。”

    弹幕静了一瞬。

    随后缓缓浮现一行行文字：

    TX001：我哭了。

    然之寂灭：今年清明，我要带女儿去给我爸上坟。

    和不兼：主播保重，别死了。

    mr.Right：下次直播，我能送你一张护身符吗？我自己画的，虽然不太会……

    杨九华笑了笑，关掉了直播。

    画面黑屏前最后一帧，是他弯腰抱起昏迷的欧岚珍，背对着警灯走向远方。而他脚下，那朵彼岸花图案悄然裂开，化作尘埃。

    风再次吹起。

    第九张符纸彻底焚尽，灰烬随风而去。

    但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手机相册深处，一段视频仍在悄悄上传。

    标题写着：《今晚直播回放??孙女请祖宗吃饭全记录》

    发布时间：**即将公开**

    地点设置：**同城推荐**

    观看人数：**999+**

    而在服务器某处，一封加密邮件悄然发送至未知地址，内容只有两个字：

    **成功**。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殡仪馆档案室。

    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老者站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枚与杨九华一模一样的铜牌。

    只是他的那枚，通体漆黑，背面刻着四个小字：**逆命革典**。

    他望着窗外月色，低声笑道：“孩子，你以为你赢了？可你知道‘巡冥令’为何失传吗？”

    “因为每一代持令者，最终都会明白??**与其维护旧秩序，不如亲手打破它**。”

    “现在，轮到你做出选择了。”

    夜更深了。

    而在无数人家中的祠堂里，香炉无风自燃，青烟袅袅升起，汇聚成一句话，浮现在虚空之中：

    **下一个，轮到谁家祖宗？**

    杨九华抱着欧岚珍走在街头，寒风吹乱了他的白发。

    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但他知道，从今往后，每一个看似寻常的民俗背后，都可能藏着一场跨越生死的博弈。

    而他，已无法回头。

    背包里，那本《幽冥录》微微发烫，封面之下，一页新纸悄然浮现，墨迹未干：

    **第一章：丧葬一条龙服务项目清单更新通知**

    - 新增项目：**直播祭祖风险评估与合规指导**（费用另计）

    - 禁止事项：使用非正规渠道符纸、食用不明供品、邀请网友围观认亲

    - 特别提醒：若发现家属主动称呼“祖宗好吃”，请立即联系巡冥令使处理

    杨九华苦笑摇头，将书塞回包中。

    手机震动。

    一条短信跳出来：

    【移动公司】您本月已接收999条来自“阴间来电”的未接提醒，是否开启屏蔽功能？Y/N

    他盯着屏幕良久，最终按下：

    **N**

    “该接的，躲不掉。”他轻声说。

    出租车停下。

    他抱着欧岚珍上了车，报出医院地址。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忽然问：“师傅，您是干白事的吧？”

    杨九华一怔：“怎么知道？”

    司机笑了笑，露出一口发黑的牙齿：“您身上有股味儿……不是香烛，是冥钱烧完后的灰味。而且……”他指了指副驾座位，“您旁边，还坐着个穿寿衣的小孩呢。”

    杨九华不动声色地侧目。

    副驾空无一人。

    可安全带，却缓缓往下沉了一截。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而这场“丧葬一条龙”的生意，才刚刚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