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芝加哥残破的街巷。威利斯塔的废墟在月光下投下锯齿般的阴影，仿佛一座被撕裂的祭坛。汉斯抱着安娜走出地下通道时，天边已泛起微弱的鱼肚白。她的身体依旧冰冷，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但那双眼睛??终于不再是吞噬一切的黑洞，而是映出了真实世界的光。

    蕾妮雅站在坍塌的大门前，枪口垂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你成功了？”她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暂时。”汉斯脚步踉跄，却仍稳稳护住妹妹，“源质碎片碎了，共振链断开，但她……还活着。”

    安娜抬起头，目光怯生生地落在蕾妮雅脸上。“你是……那个挡在我哥哥前面的人？”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中蛛丝，“我梦见你开枪……可你明明不怕我。”

    蕾妮雅怔住，随即缓缓点头：“我不怕你。我怕的是他们把你变成什么。”

    直升机的轰鸣越来越近，红蓝警灯刺破晨雾。远处街道已被封锁，全副武装的联邦特勤人员正快速推进。内森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急促而紧张：“汉斯！NSA、dHS、甚至军方特殊行动组都出动了！他们不是来救人的，是来收尸的！所有关于‘精神污染事件’的报道都被压下，现在对外宣称是‘化工厂泄漏导致集体幻觉’！”

    “他们又要掩盖。”汉斯冷笑，将安娜往怀里紧了紧，“和十八年前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蕾妮雅盯着他，“自首？还是逃？”

    汉斯望向远方??那里是城市边缘的一片废弃工业区，曾是“哨兵计划”的外围监测站之一。他的系统虽已沉寂，但某些记忆不会消失。他知道，在那些锈蚀的管道与混凝土之下，埋藏着比官方档案更真实的真相。

    “逃。”他终于开口，“但现在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反击。”

    话音未落，一道银色流光突然从安娜胸口迸发！她猛地弓身抽搐，双眼瞬间转为漆黑，喉咙里溢出非人的低吼：“不……不要……它还在……它不肯走……”

    汉斯立刻按住她肩膀：“安娜！稳住！听我的声音！你现在是安娜?霍尔，是我的妹妹！不是容器！不是武器！你是人！”

    她剧烈挣扎，指甲抓破了他的手臂，鲜血淋漓。但就在那一瞬，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泪水滚落：“哥……它……它留下了东西……在脑子里……像种子……要发芽……”

    【警告：检测到残余神经寄生体激活】

    【威胁等级：极高】

    【建议立即执行意识剥离程序】

    汉斯瞳孔一缩。系统提示竟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尽管“铁驭王牌”已关闭，可某种更高层级的协议仍在运行??那是属于“H-1”的底层权限，从未真正失效。

    “它没死。”他咬牙，“罗森根本就没想靠源质碎片控制你。那只是诱饵。真正的枷锁，是你大脑里的‘潘多拉种子’。只要它还在，你就永远是他们的开关。”

    蕾妮雅迅速翻找战术包，取出一支镇静剂：“我能让她昏迷，争取时间。”

    “不行。”汉斯摇头，“一旦她失去意识，种子会加速侵蚀。我们必须在她清醒的状态下，把它挖出来。”

    “你怎么知道怎么操作？”

    “因为我经历过。”他抬起手，指尖划过太阳穴，“当年他们给我植入‘铁驭王牌’时，也种下了同样的东西。只不过……我的成了武器，他们的成了牢笼。”

    他看向安娜，声音柔和下来：“小安娜，还记得我们玩过的游戏吗？你说你是侦探，我是助手，我们一起破解坏人留下的密码。现在，我们也来玩一次，好不好？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我们一起把它赶出去。”

    安娜颤抖着点头，闭上眼。

    汉斯深吸一口气，双手贴上她的太阳穴。下一秒，他的意识骤然沉入一片黑暗??

    这里是她的脑海，也是她的地狱。

    无边的虚空中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育苗营的铁床、注射器的寒光、走廊尽头的惨叫、还有……他被拖走那天，她跪在地上嘶喊的模样。而在这一切中央，一颗黑色晶体静静悬浮，形如荆棘缠绕的心脏，表面不断跳动着诡异代码：

    > **Ω-0.LoCK//SYNC_PENdING**

    “这就是种子。”汉斯喃喃道，“它模拟了我的存在，伪造了一段虚假记忆??让我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她才彻底屈服。”

    他一步步靠近，每踏出一足，脚下便浮现出金属齿轮的投影??机械之心虽毁，可“H-1”的意志仍在。当他触及那颗黑心时，整个空间猛然震颤！

    > 【入侵者识别：H-1】

    > 【启动防御机制】

    无数幻象炸裂而出：有童年时的自己冷笑着割断她的手指；有蕾妮雅举枪射穿她的头颅；有罗森站在高台上宣布“V-7已完全归顺”。可汉斯没有退，他只是张开双臂，将那些痛苦一一拥入怀中。

    “我不是真的。”他对幻象说，“但爱是真的。”

    黑心剧烈搏动，开始崩解。

    “安娜！”他在意识中大喊，“记住你的名字！记住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草莓糖！记得你说长大要当画家！记得你说等我回来就画一幅全家福！你还记得吗？！”

    一声清亮的哭喊响彻虚空。

    > “我记得！我都记得！！”

    黑心轰然碎裂，化作星尘消散。

    现实世界中，安娜浑身一震，喷出一口黑血，随即软倒在汉斯怀中。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脸色逐渐恢复血色。

    “她挺过来了。”蕾妮雅检查她的脉搏，松了口气，“种子……被清除了。”

    汉斯却未放松警惕。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道紫黑色雷暴漩涡仍未完全消散，反而分裂成七个小点，分别朝着不同方向飞去。

    “罗森拿到了备份。”他低声说，“七个分支意识，七枚复制种子。他要在其他‘星火者’身上重演今天的一切。”

    “那就追上去。”蕾妮雅站起身，重新装填弹匣，“一个一个，全都斩断。”

    “不只是他们。”汉斯望向南方，“德米特里还在佛罗里达海岸线外的海上平台。那里关押着第二批实验体，编号从V-8到H-15。如果我们不行动，下一次‘诸神黄昏’就不会是37%，而是100%。”

    他抱起安娜，走向停在暗处的改装越野车。车身早已布满弹痕，可引擎依旧咆哮如猛兽苏醒。

    “我们不能再被动应对了。”他说，“从今天起，我们要主动出击。找到每一个‘培育者’设施，摧毁每一台主脑，解放每一个还被困在梦里的孩子。”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蕾妮雅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你不再是逃犯，你是叛军首领。”

    “我从来就没想当英雄。”汉斯点燃打火机，照了照后视镜中自己的脸，“我只是个哥哥，想带妹妹回家。”

    车轮碾过碎石，冲入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

    三天后，墨西哥湾某座人工岛屿。

    海浪拍打着钢铁基座，雷达塔在浓雾中若隐若现。这座伪装成石油钻井平台的设施，实则是“潘多拉计划”的核心研究基地之一。德米特里在此藏匿了超过二十年，利用海洋地壳下的天然磁场屏蔽信号，秘密进行第二代“星火者”的培育。

    监控室内，一名研究员突然惊呼：“长官！地下十三层能量读数异常！冷冻舱全部开启！实验体自主苏醒！”

    德米特里猛地转身，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屏幕：“不可能！他们没有指令也能激活？！”

    就在此时，警报骤响。

    > **入侵检测：身份识别 H-1**

    > **附加标记：L-5、V-7（逃逸）**

    > **威胁等级：灭绝级**

    “他们来了。”德米特里缓缓摘下手套，露出左臂上一道陈年疤痕??那是与汉斯最后一次对决留下的，“终于……等到你们了。”

    他按下通讯钮：“启动‘净化协议’，释放H-6与E-3。让他们尝尝，真正失控的容器是什么模样。”

    与此同时，三架黑色潜水艇悄然靠岸。舱门打开，汉斯、蕾妮雅与苏醒不久的安娜并肩走出。他们身后，是内森远程解锁的战术装备库提供的EmP脉冲枪、神经干扰弹，以及一件从未公开的原型兵器??“共鸣匕首”，据说能切断“星火者”之间的精神链接。

    “安娜，你能感知到其他人吗？”汉斯轻声问。

    她闭眼片刻，眉头紧皱：“我能感觉到……他们在痛。有两个很近，一个愤怒，一个悲伤……但他们都被锁住了，像困在玻璃罐里的蝴蝶。”

    “那就打破罐子。”蕾妮雅拉动枪栓，“让我们进去，把他们都放出来。”

    三人潜入通风管道，一路深入。途中遭遇自动炮台与巡逻机器人，皆被蕾妮雅精准清除。当他们抵达地下十三层时，迎面而来的是两道身影??

    马库斯?布恩（H-6），身高两米有余，肌肉如钢铸般隆起，双眼泛着猩红光芒，双手戴着高压电击拳套；

    艾琳娜?克鲁兹（E-3），瘦弱女子，披着白袍，手中握着一根骨质导杖，杖尖滴落着黑色黏液。

    “又见面了，H-1。”马库斯声音沙哑，“这一次，我不会再被你唤醒。我的新主人给了我力量，也给了我目标??杀死你。”

    “你们都被洗脑了。”汉斯上前一步，“罗森骗了你们。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另一种奴役。”

    “闭嘴！”艾琳娜尖叫，挥动导杖。刹那间，整条走廊的灯光扭曲成符文阵列，一股精神冲击直扑而来！

    蕾妮雅瞬间开火，EmP子弹命中导杖，打断施法。安娜则闭眼凝神，低声哼唱起那段童谣。歌声虽弱，却如清泉流入干涸之地。

    马库斯动作一顿，眼中红光闪烁不定。“这声音……为什么……我会觉得熟悉……”

    “因为你记得。”安娜睁开眼，泪水滑落，“在育苗营，每次你被打之后，我都躲在墙角为你唱歌。你说，那是你唯一能睡着的时候。”

    男人浑身剧震，拳套噼啪作响。“不……不可能……那些记忆……是被禁止的……”

    “那就撕开禁忌。”汉斯猛然冲上前，一拳砸向其胸口，“用疼痛唤醒你自己！你是马库斯?布恩，不是什么H-6！你讨厌胡萝卜，喜欢画画，梦想是开一间漫画店！这些，才是真实的你！”

    一记重击之下，电击拳套崩裂，马库斯跪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而随着最后一道精神锁链断裂，他的眼眸终于恢复清明。

    “我……我想起来了……”他哽咽道，“我他妈……真的画过一本漫画……讲的就是一个超能力少年反抗组织的故事……”

    另一边，艾琳娜也在安娜的歌声中崩溃。她扔掉导杖，抱住头尖叫：“别唱了！求你别唱了！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的！！”

    “可你已经疯了十八年。”安娜走近她，轻轻握住她的手，“现在，让我们一起醒来。”

    当两人终于摆脱控制，整个基地开始自毁倒计时。

    “来不及了！”内森的声音从耳机中炸响，“德米特里启动了反应堆熔毁程序！十分钟内这里会沉入海底！”

    “所有人撤离！”汉斯下令，“带上能找到的所有资料！”

    众人冲向出口，唯有安娜停下脚步。

    “怎么了？”蕾妮雅回头。

    她望着走廊尽头的一扇透明墙??后面是一排排尚未激活的培养舱，其中躺着十几个孩童，最小的不过六七岁。

    “他们还没开始做梦。”安娜轻声说，“如果我们不管他们，下一个轮回就会重演。”

    汉斯沉默片刻，转身走向控制台。他输入一串古老密码??那是他作为H-1的最高权限指令：

    > ** // **

    培养舱逐一开启，营养液排空，孩子们陆续睁眼。

    “欢迎来到现实。”汉斯对他们说，“虽然它很残酷，但它属于你们自己。”

    十分钟后，全员登上潜艇。身后，巨大的爆炸腾起百米水柱，整座平台沉入深渊。

    海面恢复平静，唯有朝阳洒落金光。

    蕾妮雅靠在舱壁上，看着窗外：“我们救了他们。可世界上还有多少这样的地方？”

    “很多。”汉斯抱着熟睡的安娜，“但我们已经有了名字，有了面孔，有了记忆。他们不再是编号，而是战友。”

    他打开内森传来的加密文件，屏幕上滚动显示着最新情报：

    > **全球确认‘培育者’设施：19处**

    > **已定位‘星火者’幸存者：67人**

    > **新增响应信号：3处（疑似R-4活动痕迹）**

    而在文件末尾，一段匿名留言静静浮现：

    > “我在北极圈等你。”

    > “带上钥匙。”

    > “冰层之下，埋着最初的坟墓。”

    汉斯合上平板，望向北方极地的方向。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但他不再是一个人在走。

    因为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容器。

    他们是人。

    是兄妹。

    是战士。

    是即将点燃黎明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