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都道人苍老却极具威严的声音骤然从碧落崖深处传出,如同九天雷霆滚过云霄,震得整座悬天峰的云雾都剧烈翻腾。
然而祖师所传法旨的内容,却更加震撼人心。
封天生祥瑞,白龙儿,为悬天峰道子。
何为道子?
换句话说,叫掌门候选人。
不过半柱香,关于天生祥瑞白龙儿的底子已经被人扒了个干净,传遍了整个悬天峰。
“要让一条狗成为宗门道子?”
“我太清观恐怕会成为天下所有人的笑柄。”
“此事我绝不同意!”
天都道人那立白龙儿为道子的法旨,如同九天惊雷,不仅震散了悬天峰的云雾,更将整个太清观万载的平静炸得粉碎。
消息如同最猛烈的瘟疫,从悬天峰往三山五岳一百零八峰传开。
要知道宗门散仙,可都在名山大川立下道场,并不在悬天峰中。
起初是无人敢信的错愕,待确认法旨为真,且那白龙儿当真只是一条刚炼成内丹的白犬时,怒火与质疑,便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三山五岳之一的黄庭山,玉清一脉祖庭。
“荒谬!”
一声冷叱,并非咆哮,却比雷霆更具威严。
整座宫殿内亿万道咒文交织而成的金光骤然一凝,虚空被金光扫出无数细密黑痕,仿佛被雷霆火光撕裂焚烧一般,无比可怖。
黄庭山山主姜无涯高坐云床,面容笼罩在金光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睁开眸子,透出漠然。
“祖师……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并未露出怒容,但身下云床就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化为齑粉,显露出其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
殿外侍立的弟子们早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玉清一脉最重规矩、礼教、对于披鳞带角的妖魔,向来是嗤之以鼻,视之为异类,哪怕对太清观的护法妖族,都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此时让一条狗爬上道子的位置,这简直是在撼动玉清一脉的礼教根基,是在打他这位黄庭山主的脸。
通天峰禁地内,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自荒古时代传来,带着岁月的厚重。
禁地深处,云雾翻涌,一尊庞然大物的轮廓若隐若现,仅仅是其自然散发的威压,就使得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有青鳞在雾气中显露一角,其上天然道纹流转,瑞彩霞光氤氲,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
这正是通天峰之主,一尊存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妖圣,也是一头瑞兽麒麟,真正的天生异种,上古瑞兽。
“祖师此举太过急切了。”
低沉的声音在禁地内回荡,带着一丝复杂。
“让这小家伙骤登高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恐怕会将他架在火上灼烤啊……”
同为妖族,见后辈中有如此杰出者得祖师青眼,他心底自有几分欣慰。
但他深知宗门内人妖之别根深蒂固,天都道人此举,无异于在平静了万年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必将激起千层浪,引来无数明枪暗箭。
这份“恩宠”,对那尚未成长起来的白犬而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玉京山,兵戈煞气冲霄之所。
“咔嚓——!”
峰顶演兵台上空,一张笼罩天穹、由无尽兵戈虚影与毁灭神雷交织而成的浩瀚“兵图”骤然显现,万千神兵嗡鸣,道道紫色电蛇游走,将虚空撕裂出蛛网般的恐怖痕迹。
玉京山主,散仙瑶光。
这是一尊女仙,遗世独立,容貌绝美。
身披轻纱,在风中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她望向悬天峰的方向,缓缓抬起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掌,轻轻一握。
“嗡!”
那遮天兵图随之剧震,亿万兵戈虚影与毁灭神雷齐齐指向悬天峰方向,虽未真正击出,但那凌驾万物、屠神戮仙的恐怖意志已席卷天地。
整座玉京山,乃至周边数座山峰的弟子,无论修为高低,皆在这一刻感到神魂刺痛,如坠冰窟,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那无尽的兵锋与雷霆撕成碎片。
“祖师之意,吾等自当遵从。”
瑶光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如同金铁交击,“然,道子之位,非儿戏。”
“若此子德不配位,力不足以服众……”
她话语微微一顿,周身煞气再涨三分,兵图之中隐隐传来金戈铁马的厮杀之音,“吾手中神雷,眼中兵图,第一个不答应!”
玄女一脉,比玉清一脉杀伐还要酷烈。
玉京山弟子虽然人丁稀少,但每一位都是绝世天骄,一旦下山行走,便会引起轰动,成为无数修行之人和凡夫俗子所仰望的仙子。
对于妖魔,玄女一脉的态度,比玉清一脉有过之而无不及,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玉京山与通天峰的明争暗斗几乎已经白热化,如果不是有天都祖师压着,早已经彻底撕破了脸。
除了三山之外,有散仙坐镇的五岳也不平静,喧嚣之声愈演愈烈,门中各种流言蜚语四起,甚至传到了前线战场。
曾经和吴天有所交集的天山之主宿清河也得知此事,他微微摇头,“小家伙,你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啊!”
……
悬天峰,云霄洞。
道子姜恕曾经所居之地,如今则由其子姜文暂居。
姜恕早些年就已经修成散仙,前往天界。
其子姜文也是天骄,年纪轻轻就已经修成道胎,近些年道胎渐满,已经到了着手以神通炼元神的地步。
此刻,云霄洞深处,几位气息渊深、周身仙光缭绕的元神修士齐聚一堂,他们皆是道子姜恕的拥簇和心腹。
“砰!”
一位身着星纹道袍的中年修士猛地捏碎了手中的玉盏,碎片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他脸色铁青,周身气息起伏不定,引得洞内气机翻涌。
“道子在天庭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祖师便这般急不可耐的要立新道子?”
“这是要将道子置于何地?”
他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极大的愤怒。
“不错,我看祖师也是老糊涂了,竟然要让一条狗与姜师兄并列道子之位?此乃赤裸裸的羞辱!”旁边一位气质清冷的女仙同样面覆寒霜。
姜恕虽然和他们是同辈,但修为和成就早已经远远超越同辈,让老一辈都望尘莫及。
不知道有多少同门被他的风采折服。
更有无数女子为之倾心,哪怕姜恕离开门中多年,威望不仅没有消退,反而随着那些追随者与拥蔟修为渐长,而影响越发深远。
“此举不仅辱及道子,更是视我等于无物。莫非我等辅佐道子、兢兢业业维系天都一脉的苦心,在祖师眼中,还比不上一只所谓的‘祥瑞’畜生?”
她指尖一缕清辉流转,带着凛冽的寒意。
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他们这些人是道子姜恕的心腹与班底,由于天都祖师超然于物外,天都一脉的资源已经实质上为他们所把持。
白龙儿成为道子,这不仅仅是颜面的问题,更会使得天都一脉的权柄旁落。
他们如果想要再像之前一样随心所欲的动用天都峰的资源,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毕竟天都一脉,是掌门传承,理论上来说,除了天都祖师外,道子才拥有最高的权限。
只是有些事,能做不能说。
这些人的愤怒,未必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除了三山五岳之主,以及那些高高在上的元神真人,普通弟子更是彻底炸开了锅。
“凭什么!我等历经千辛万苦,闯过多少生死关隘,才堪堪摸到道胎门槛,它一条狗,何德何能凌驾于我之上?”
有剑仙一脉弟子再难维持风度,双目赤红地低吼,手中长剑嗡鸣,剑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在地面划出深刻剑痕。
“祖师定然是被这妖孽蒙蔽了!妖族最擅蛊惑人心!”
“哼,道子?我看是祸乱宗门的灾星!我绝不容许一条畜生骑在我等人族修士头上作威作福!”
一个脾气火爆的玉清弟子须发皆张,周身法力鼓荡,引得周围精气紊乱。
更有道子姜恕的支持者在暗中推波助澜。
“我等绝不同意白犬做道子,绝不同意!!”
议论声、反对声、怒骂声……
修行之人伟力在身,当诸多修行之人的意志汇聚在一起,便化作了实质的力量,甚至引起天象变化,黑压压的云沉甸甸地压在整个悬天峰上空。
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修为稍低的弟子只觉得心口发闷,灵台晦暗,连运转法力都变得滞涩困难。
这已不仅仅是质疑,而是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宗门的危机与风暴前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碧落崖深处,等待着那位定下此事的天都老祖做出回应。
……
就在门中甚嚣尘上,风暴将起之时,吴天却已经来到了碧落崖上。
天都祖师端坐于古松之下,脸上微微带笑。
“小家伙,外面的声音,你该也听到了。”
“道子之位,关乎我太清观气运,非有潜力便能服众。”
“哪怕是天生祥瑞,也压不住门人弟子的反对声音。”
吴天闻言却没有丝毫担心,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突破妖王后,体内的法力神通,是何等的神妙与强大。
就算是元神真人,他也未尝不能碰一碰。
有实力在身,说话做事自然有底气。
他自是不慌不乱,无论那些叫嚷的声音有多大,只要自身够硬,那些人翻不了天。
“嘿嘿,祖师明鉴,我只是老老实实的悟道修行而已,是那些人心胸狭隘,看不得我这等天骄……”
或许是修为打破了一重至关重要的关隘,从此真正踏上了道途,吴天整个人的状态都更加放松了,没有了从前的紧绷与谨慎。
他此时显化的乃是本体,全身毛发莹白柔顺,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阳光洒落像是有金色霞光在流淌。
“你这狗儿……”天都祖师摇头失笑,“罢了,老道也不与你这狗儿贫嘴?”
“我给你点三条路,你可任选其一。”
他伸出三根枯瘦却稳健的手指,指尖泛着淡淡的道韵。
“其一,打,谁不服便打谁,打到所有的反对者失声,直至无人再敢质疑,那你便是当之无愧的道子。”
吴天蹲在地上,乌黑的眼珠转动,尾巴有些百无聊赖的晃动着,这法子他一听就知道是个大坑。
看上去是爽了,可太清观到底藏着多少老古董?
光是元神真人就一大堆,更不要说还有三山五岳一百零八峰的散仙。
他妖族的身份本来就惹人忌惮,真要是这般行事,恐怕这道子的位置永远也别想坐稳,想要登上掌教的位置更是难如登天。
“祖师,你要是想吃狗肉了,要不直接说呢?”
吴天嘟囔着,就算是不动用通天法眼,也知道这绝对是一条巨坑无比的道路。
天都道人也是无言,挥动袖袍,把这狗子打了个滚儿,让他颇有些灰头土脸。
“你这狗儿,说什么胡话。”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第二条路,就更简单了,前往西北战场,立下赫赫功勋,只要你的功勋足够耀眼,不论他们说什么都不攻自破。”
这倒是个好路子,西北战场吴天迟早是要走一遭的,不过他并不着急,这老道士说话总是藏着掖着,还是让他说完为好。
眼看这狗儿依旧不动声色,天都祖师这才接着说道,“这其三嘛,就是登天梯。”
“只要你前往天柱山登天梯,踏天门。”
“若能够摘得天庭符诏,便可让门中所有散仙之上的存在支持你。”
“你若是能为门中再摘得一枚神仙符诏,莫说道子之位,便是老道立你为下任观主,也无人敢言半个不字。”
天门的确是个好去处,远古天庭坠落之后,南天门化作天柱山。
那里是天庭的门户,若能登天而上,便可得无尽好处。
吴天也知此地,不过他却摇着狗头,“祖师,这三条路我都不选。”
他有些惫懒的摇着尾巴,“我只是区区一只小妖,哪里能挑那么重的担子?”
“要不我还是不做什么道子了?”
眼看老道士的眼神不善,他狗头顿住,装作委屈的样子说道:“祖师要实在是非让我当,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
“不过我这小身板,可经不起他人敲打。”
“要不祖师你亲自出手敲打敲打那些人?”
天都祖师神色微僵,这狗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头?!
“你确定要让我出手?如此怕是后患无穷?!”
“你可要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