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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其实要想打胜仗,就只需如此朴实无华
    咸宁十八年八月,爪哇的雨季尚未过去,天色阴沉如墨,乌云压城。但王宫外的广场上却人头攒动,百姓们撑着油纸伞,踩着泥泞的土路,从四面八方赶来,只为亲眼见证那部新法颁布的仪式。大明亲自登台,身披黑色长袍,腰佩夏塞波步枪,身后是参议院与刚刚选出的众议员代表。他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人群,声音低沉而坚定:“今日所立之法,非为一人一姓,而是为七十万爪哇百姓而立!从此以后,税赋轻重、兵役征调、律令施行,皆须经议会之议,民可否之!”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有老农抹着眼泪道:“我活了六十岁,头一回听说百姓还能管朝廷的钱袋子!”也有年轻后生握拳高呼:“英国公万岁!民主万岁!”更有妇人抱着孩子踮脚张望,喃喃道:“往后娃儿长大,也能当官说话了?”

    然而就在这万民欢腾之际,北方的战报却如寒风般穿透了喜悦的帷幕。

    北平府,朱雄英接到最新密探传回的情报时,正坐在书房内翻阅《孙子兵法》。他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情报上赫然写着:**爪哇国已组建新军七千,装备火器,总统李可亲率军队操练,意图北伐中原**。

    “疯了……真是疯了。”朱雄英喃喃自语,脸色铁青,“一个海外小岛,竟敢妄图染指神州?还说什么‘民主’‘议会’,简直是乱臣贼子鼓噪愚民!”

    但他心里清楚,这并非虚言恫吓。夏塞波步枪的威力,早在临安国之战中便已显露无疑??一分钟十发,穿甲如纸,若此等利器成建制列阵,便是十万蒙古骑兵冲锋,也未必能近其身。

    更让他忧心的是南方局势。蓝玉虽败于北线,却仍牢牢控制应天府周边三十余卫所,兵力不下二十万。而李可一旦渡海登陆福建或广东,南北呼应,则大明将陷入前所未有的两面夹击。

    夜深人静,朱雄英召来姚广孝密议。

    “和尚,你说……我们是不是太高估了人心?”朱雄英望着烛火,语气疲惫,“本以为驱逐蒙元、恢复汉室,天下便可太平。可如今呢?北有阿鲁台蠢蠢欲动,南有蓝玉僭越称尊,海外又有李可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起兵。百姓不思安定,反以叛乱为荣,这是为何?”

    姚广孝盘膝而坐,手中拨动佛珠,淡淡道:“殿下,非是人心易变,而是你我所行之道,早已与民心脱节。你可知爪哇百姓为何愿为李可效死?因他们真觉得自己是主人。而在大明,百姓是谁的子民?是皇帝的奴才,是官吏的佃户,是军户的炮灰。你给他们一碗饭吃,便要他们感恩戴德;你征一斗粮,便说是为了江山社稷。可谁问过他们想要什么?”

    “荒唐!”朱雄英猛地拍案,“没有朝廷镇守四方,哪来的安居乐业?若人人皆可议政,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可现在,已经乱了。”姚广孝抬眼看他,“而且这一次,乱的不是边疆,不是藩王,而是制度本身。李可打的不是反旗,而是另一种治国之法。他废帝制、立议会、分权制衡、轻徭薄赋,甚至让泥腿子也能参政。这些事,在从前看来如同痴人说梦,可如今,已有七万人信了。”

    朱雄英沉默良久,终是叹道:“那你告诉我,该如何应对?”

    “唯有两条路。”姚广孝竖起两指,“其一,速派大军渡海,趁其根基未稳,一举剿灭爪哇新政,焚其典籍,杀其党羽,使民不敢复思异端。其二……”

    “讲。”

    “与其剿之,不如学之。”

    朱雄英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我说,”姚广孝声音平静,“我们可以改。”

    “你疯了吗?!我是大明亲王,朱氏血脉,焉能行此悖逆祖制之事!”

    “可若不变,大明将亡。”姚广孝缓缓起身,“亡的不是国号,而是民心。今日之患,不在兵少,而在政敝。你看看福建商贾为何愿资李可?因为他在爪哇免税三年,保护贸易,惩治贪官。你再看应天府那些文人,为何宁附蓝玉也不归附你?因为你我仍是旧日那一套??胜者封侯,败者诛族,百姓永远只是棋子。”

    朱雄英呼吸粗重,额角青筋跳动。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也搞什么议会?也让百姓选官?让七品县令由村夫推举?”

    “不必全照搬。”姚广孝摇头,“但可取其精髓。譬如设‘咨政院’,每州推举贤良入京议事;又如定《税则》,明文规定不得随意加赋;再如整顿吏治,严惩欺压百姓之官。只要能让百姓看到希望,他们就不会再去相信李可的那一套鬼话。”

    朱雄英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挡住他?他可是要掀翻整个帝制!”

    “那就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姚广孝合掌一笑,“若他真能打到应天府,说明天意在他;若不能,则民心仍在大明。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再走老路了。否则,即便今日胜了李可,明日也会冒出个张可、王可。”

    这一夜,北平无眠。

    三日后,朱雄英秘密下令:暂停对蒙古前线的大规模进攻,转为防御态势;同时抽调五万精锐,秘密集结于登州港,准备跨海作战。另遣心腹大臣前往山东、江南各地查访民情,收集民间疾苦,拟订改革条陈。

    而在爪哇,李可的北伐计划也在紧锣密鼓推进。

    九月初,秋高气爽,港口旌旗猎猎。一万两千名士兵整装待发,其中战斗部队九千,辅兵三千,配备夏塞波步枪六千支,火炮十二门,战船三十六艘。此外,还有三十艘商船随行,满载粮食、药品、铁器与宣传册。

    临行前夜,李可在棱堡校场发表演说。

    “诸位将士!”他站在高台之上,声音洪亮如钟,“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打回去吗?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证明一件事??**天下,可以不一样**!

    在大明,一个人生下来就是贱民,一辈子翻不了身;在爪哇,只要你愿意奋斗,就能成为议员、军官、法官!在大明,皇帝一句话就能夺你家产、杀你全家;在爪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连总统也不能违法!

    而现在,我们要把这种可能,带回故土!

    我知道很多人怕。怕打不过蓝玉,怕死在路上,怕家人受牵连。但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我们都不去试,谁还会相信改变是真的?如果连我们都退缩了,那天下苍生,何时才能抬头做人?”

    台下鸦雀无声,唯有海风拂旗之声。

    忽然,一名老兵举起火枪,高喊:“为了自由!”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响起。

    “为了自由!”

    “为了百姓!”

    “打回大明!”

    声浪冲天,惊起海鸟无数。

    次日凌晨,舰队启航。浩浩荡荡驶向北方海域。

    与此同时,福州城内,暗流涌动。

    泉州商人林万昌秘密联络十七家商号,约定一旦爪哇军舰出现在海岸线五十里内,便立即关闭城门,控制码头,切断蓝玉驻军粮道。他们在城中散布谣言:“英国公回来了!带着十万神兵,火器无敌,专杀贪官污吏!”不少百姓信以为真,夜里焚香祷告,盼其早至。

    苏州府,哈三卫悄然潜回故里。凭借昔日声望,迅速联络一批失意文人与破产士绅,成立“苏南维新会”,印发《告江南父老书》,痛斥蓝玉暴政,宣扬爪哇新政好处。短短半月,会员发展至三百余人,遍布府县衙门、书院、市集。

    就连一向忠于朝廷的锦衣卫,也开始出现分裂。有探子将江南动态密报北平,亦有哨骑故意延误军情,甚至将爪哇军行动路线泄露给地方豪强。

    十月十五日,第一支爪哇先遣舰队抵达澎湖列岛。侦察船发现,岛上守军仅百余人,且多为老弱病残,显然蓝玉并未料到敌人会从此处登陆。

    李可当即下令:主力绕过澎湖,直扑泉州外港??围头湾。

    十月十八日凌晨,浓雾弥漫。三十六艘战船悄然驶入湾口,火炮齐发,仅用半个时辰便摧毁岸防工事。两千登陆部队迅速抢占码头,建立滩头阵地。当地商团按约行动,关闭城门,断绝通信。至午时,泉州知府尚在梦中,已被俘虏。

    消息传开,震惊朝野。

    蓝玉在应天府闻讯,怒摔茶盏:“区区蛮夷,竟敢犯我疆土!”立即调遣六万大军南下平乱,命心腹大将盛庸为主帅,限其二十日内收复泉州。

    可他低估了人心的力量。

    当盛庸大军行至江西境内时,沿途百姓拒不供粮,驿站瘫痪,马匹疫死过半。更有山民伏击运粮队,抢夺辎重后尽数送往南方。一些原本效忠朝廷的卫所军官开始观望,甚至暗中派人与爪哇军接触,询问投降条件。

    十一月初,李可亲率主力进入泉州城。百姓夹道相迎,孩童抛洒鲜花,老人跪地叩首。他在府衙前设立临时政务厅,宣布三项新政:一、废除一切苛捐杂税;二、开放港口自由贸易;三、凡协助官军者,无论出身,皆可参选地方议事会。

    短短十日,响应者逾万人。许多原明军士兵脱下铠甲,换上新式军服,宣誓效忠“共和之国”。

    而在北方,朱雄英终于做出决定。

    十一月二十日,他在北平发布《革新诏》,宣布实行五大改革:一、设立“天下咨政院”,各布政使司推举代表共一百二十人,参与国策讨论;二、限制皇权,重大决策须经内阁与咨政院联席会议通过;三、整顿吏治,三年内考核不合格官员一律罢免;四、减轻田赋,灾年免征;五、鼓励工商,凡兴办实业者免税五年。

    诏书一经公布,天下震动。

    有人称其为“中兴之始”,也有人骂他是“向叛贼低头”。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场由海外掀起的政治风暴,已然席卷整个大明。

    十二月初,李可军队攻克漳州,兵锋直指潮州。与此同时,广州守将黄斌见大势已去,率部倒戈,献城归附。岭南四府,三日之内尽落敌手。

    蓝玉急调十二万大军布防长江防线,同时派人联络瓦剌、兀良哈,许以厚利,请其南下牵制朱雄英。一时之间,北疆烽烟再起,大战一触即发。

    咸宁十九年元旦,爪哇军营中举行庆功宴。士兵们饮酒高歌,庆祝新年与胜利。李可却独自登上战舰甲板,望着北方星空,久久不语。

    副官上前问道:“总统,下一步怎么走?”

    李可轻声道:“等。”

    “等什么?”

    “等大明自己裂开。”他回头一笑,“当一个国家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时,就不需要我们去打了。他们会自己选择,到底要做奴隶,还是做人。”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一场关于制度、信仰与未来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