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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病重
    父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苏德文哼了一声,鼻腔里发出不满的闷响。

    “聋了?听不见我说话?”

    说着,他往旁边一侧身,腾出门口的空间,粗声粗气地道:“进来!别杵着!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别回头发烧了还传染给我姑娘。”

    厨房里,刘小英正蹲在灶台边,手里的小刀麻利地削着姜片。

    苏晓玥站在厨房门口,隔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望着父亲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旧衣服,抖了抖灰,递给了刚换下湿衣的吴海荣。

    那一瞬间,她好像懂了什么叫家。

    不是豪华的屋子,也不是丰盛的饭菜。

    而是有人为你留门,为你煮一碗滚烫的姜汤。

    哪怕你只是一个外人,也会被无声地接纳进来。

    夜深了,雨还在下,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

    屋外的树影在风雨中摇曳,窗户玻璃上布满了蜿蜒的水痕。

    苏晓玥躺在床上,背靠着枕头,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瓦片,也敲打在她心上。

    吴海荣今晚说的每一句话,一遍遍在脑子里转,翻来覆去,挥之不去。

    还有父亲的接纳,母亲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翻了个身,侧躺着,伸手探到枕头底下,摸出那本沉甸甸的秘典。

    书页原本洁白无字,可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纸面的一刹那,墨色渐渐浮现。

    她屏住呼吸,盯着上面清晰显现的字迹。

    “1984年,深市大学建筑系与海港理工启动合作项目,负责人:吴海荣。”

    她心头猛地一跳,手指几乎不受控制地往后翻。

    下一页写着更惊人的内容。

    服装厂未来的走向,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

    出口订单将在半年后猛增三倍。

    D国引进的新式缝纫机将于年底投入使用;工厂即将扩建新厂房,并设立设计部……

    更让她震惊的是,其中一页夹着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

    泛黄的背景中,她和吴海荣并肩站在颁奖台上,手里高高举着一座奖杯,脸上挂着笑容,眼神明亮。

    苏晓玥的手指发抖,指尖冰凉。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躲开他,远离他,这些是不是都会消失?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母亲的身体会不会也早已写在这本书里?

    还没等她翻到最后一页,记忆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

    刘小英吐血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

    那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早晨。

    阳光刚刚洒进院子,鸟儿在屋檐下叽喳叫着。

    没人预感到,灾难已经悄然逼近。

    苏晓玥正和几个女工商量广交会的展台怎么布置,图纸摊在桌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灯光布局和产品陈列方式。

    忽然,仓库那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身,顾不上椅子翻倒的声音,拔腿就往仓库跑。

    推开门的一刻,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母亲靠墙滑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砖壁。

    她的右手死死捂着嘴,指缝之间不断有鲜血渗出,一滴滴落在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作服上,迅速洇开成一片暗红的墨迹。

    “妈!”

    苏晓玥尖叫一声,扑跪过去,颤抖着手扶起母亲的肩膀。

    “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啊!”

    县医院的走廊里,日光灯一直嗡嗡响个不停。

    惨白的灯光映在墙上,显得格外冷清。

    苏晓玥坐在长椅上,双手交握紧攥在一起。

    医生摘下了听诊器,神情严肃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沉重地说:“晚期尘肺病,已经引起了肺部感染和呼吸衰竭,情况很危险。必须马上用进口药控制炎症。”

    他递过来一张处方单,纸页边缘有些发皱。

    苏晓玥接过时手都在颤。

    上面写着一种D国产的抗生素,名字又长又拗口,字母密密麻麻排列着,根本念不出来。

    而下方标注的价格,数字后面跟着好几个零。

    这个价格,足够买下整条街的小店,甚至能盖一栋两层小楼。

    可现在,它只代表一瓶救命的药。

    “这药……要多少钱?”

    苏晓玥的手指紧紧按在那张薄薄的处方单上。

    “三百二一支,一个疗程最少十支。”

    医生坐在办公桌后,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他翻开病历本,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政策变了,进口药不报销,全得自己掏。”

    齐娟娟一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猛地一抽。

    她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陡然拔高。

    “三千二百?这也太贵了!我们一个月工资才多少?这哪是治病,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药房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苏晓玥默默捏着那张单子站在队伍末尾。

    就在这时,前面两个家属正低头小声嘀咕,声音压得很低,却仍钻进了她的耳朵。

    “退烧药又涨了,昨天还十二块,今天直接十八。”

    “可不是嘛,听说以后药都归市场管,价格乱涨不说,还越来越难买喽,连感冒药都要抢……”

    终于轮到她,窗口里的人头也不抬,只伸出两根油乎乎的手指,接过单子瞄了一眼,便冷冷地丢下一句:“没货,下礼拜再来问问吧。”

    苏晓玥心里一沉,忍不住往前凑近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

    “可这是救命的药啊,怎么能没货呢?我妈已经烧了三天了,医生说再拖下去会有危险……”

    “喊什么喊?”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手里的圆珠笔在桌上重重一敲。

    “全市就华侨有配额,你以为谁都买得到?有钱都不一定拿得上号!下一个!”

    苏晓玥踉跄着后退几步。

    苏晓玥回到病房,脚步缓慢沉重。

    她轻轻推开房门,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母亲昏睡的样子。

    母亲的脸颊深深凹陷,嘴唇干裂,额头上贴着湿毛巾。

    点滴瓶挂在铁架上,透明的药水顺着细长的管子一滴一滴落下。

    她盯着那滴落的水珠,心一点点往下沉。

    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继续运转,唯独她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晓玥……”

    房门被轻轻推开,齐娟娟走了进来。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电报。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