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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游学(二)
    本来以为,像他们这种有目的的游学,应该不会在路上耽搁太长的时间。

    没想到,徐夫子,看起来反倒是一点都不急。

    一路上,春季,所需要领略的风光,以及,在路途当中,遇到的事,都能够因材施教。

    反正这一路上,张世安他们真的是收获良多。

    许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学兄们,五谷不分,四肢不勤,也在逐渐吸收着更多他们不了解的东西。

    游学车队沿着青石板路蜿蜒前行,徐夫子的牛车碾过新抽芽的荠菜。

    晨雾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茅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晃,映得学子们腰间的玉佩丁当作响。

    "尔等可知为何要行万里路?"

    夫子掀开青布车帘,指着远处正在修葺土坯房的农夫。

    "孔圣周游列国,非为求官,是要见众生百态。"

    他的目光扫过车外挑着担子的货郎,"市井之音,田畴之语,皆藏着治国安邦的学问。"

    车队行至市集,忽然传来争吵声。

    原是绸缎庄老板强抢老妪的竹篮,说她碰坏了蜀锦。

    夫子示意停车,让最善辩的弟子上前理论。

    那弟子引经据典,搬出《周礼》中的"市廛之法",却被老板一句"乡下人懂什么规矩"顶了回来。

    "且看。"

    徐夫子下车捡起地上的竹篮,篮中盛着沾露水的荠菜。

    他转身问围观的茶摊老板:"这荠菜可是从城南荒地挖的?"

    又转向绸缎庄老板,"贵店的蜀锦需经二十一道工序,而老妪的荠菜只消一把锄头两只手。若论辛苦,孰轻孰重?"

    众人皆沉默。

    徐夫子从袖中掏出铜钱买下荠菜,分给围观的孩童:

    "尔等日后若为官,当知百姓所求不过公平二字。"

    他看着弟子们若有所思的神情,"《管子》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但若连仓廪都被豪强霸占,何来礼节?"

    张时安只觉得这一路对他的震撼,简直就不是一般的有冲击。

    暮色降临时,车队投宿在山神庙。

    老住持煮了一锅麦粥,粥里混着野菜。

    最贪吃的学子捧着粗陶碗,忽然想起日间所见:

    田埂上有农妇用麦麸掺着观音土做饼,襁褓中的婴儿饿得直哭。

    "夫子,"他放下筷子,"若我等日后做了县令,该如何让百姓吃饱饭?"

    夫子望着供桌上摇曳的油灯:

    "首先要学会像老农那样弯腰插秧,像货郎那样走街串巷。"

    他的手指划过案头《农政全书》,"治国如同农耕,需知节气,懂墒情,更要分得清稗草与稻穗。"

    次日路过铁匠铺,夫子让弟子们轮流拉风箱。

    火星四溅中,老铁匠敲打着烧红的犁头:

    "做官要像这犁铧,能吃苦,敢硬碰。"

    他淬水时腾起的白雾里,弟子们忽然明白:

    真正的清官,既要深谙稼穑艰辛,也要有铁打的脊梁。

    游学二月,车队行至黄河渡口。张时安他们也算是知道了。

    他们这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学术交流。

    夫子他们更看重,还是游学本身的出发点。

    想让他们这群学子收获的更多,这才迟迟没有赶往目的地,而是一直在周边,带他们看人生百态。

    夕阳下,纤夫们喊着号子拉船,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

    徐夫子指着江心的漩涡:"为官者当如中流砥柱,既要护得百姓周全,也要看清暗流所在。"

    他转头看向弟子们,"科举之路,恰似这逆水行舟,稍一松懈便会被冲得无影无踪。

    月上柳梢时,弟子们围坐在篝火旁整理游学笔记。有人写:

    "今日见渔父织网,方知法网当如渔网,疏密有度。

    "有人记:"药铺掌柜说,药材需炮制九次方得奇效,治国亦然。"

    徐夫子望着星空轻声吟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他的身影融入夜色,"愿尔等日后皆能成为百姓心中的北斗,而非浮于云端的星辰。"

    就连张时安,原本对这个世道早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心。

    也重新焕发起了希望,哪怕他十分的清楚,现实非常的残酷。

    可他依然,在与众人待在一起的氛围当中,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初心。

    不管朝堂之上多么尔虞我诈,又有多少潜规则?

    可是他想走的路,绝对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想要看到的国家,他想要百姓生活的水平,是什么样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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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出发,到今日,马上就要步入6月,天气倒还算不上多炎热。

    不过他们这一群学子,整个人的面貌,基本上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就连浑身的气质,一个个,也不像当初那般不谙世事。

    不过哪怕他们这一路游学过来,与崇阳书院约好的日子也近在眼前。

    当众人来到,他们这隔壁的省会,东临郡。

    这边热闹的场景,也让众人习惯偏僻和荒郊野外,突然看到这么热闹郡城,还真有些恍惚。

    一个两个看着自己,天天在外奔波,皮肤颜色,都已不再白净。

    看着外表的模样,还真看不出什么读书人的影子。

    不过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段时间的经历,收获了多少?

    城内,在外行走,忙碌的百姓,三三两两穿插于其间的书生学子。

    此地的文风,与他们境内的文风不分上下。

    都是文气浓郁,随处可见的书香文人墨客。

    一眼望去,湖中,竟也有不少吟诗作对的,文人学子。

    一行人看的稀奇。

    此地的风光,和浓厚的学术氛围,都非常的不错。

    听说此次,前来交流的书院,可不止他们致远书院一家。

    还有也是相邻的省会,其中一个叫做鸿儒书院的,这次也来了。

    也就相当于,三个书院之间的交锋,反正致远书院的学子,总体来说还是十足的有信心。

    要是以前可能还有些虚浮,可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不管是哪方面,都格外的扎实。

    徐夫子带着他们不紧不慢的穿梭在街上,估计也不是第1次来到这个地界。

    左转右转之下,来到一个大大的招牌面前,此地就是崇阳书院,接待客人的一个据点。

    只见为首的管事,应该是对徐夫子十分的熟络。

    “贵客,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还请跟刘某前去,山长,特意给贵客们准备好的房间,修整一番。”

    作为自称刘管事的人,先是跟徐夫子客套了一番。

    就带着他们,从这里,又不知道绕了几条街,终于来到一处离城中心,比较偏僻的地带。

    虽说看起来偏僻,但是,这周围,却一点都不冷清。

    可以说,书院山下,各种各样的小贩,各种各样的小吃和物件都应有尽有。

    但这些摆摊的小贩,都在一定的界限之中,并不会,打扰到山上用功的学子。

    只见他们一行人,来到崇阳书院的山脚之下。

    看着眼前巍峨气派的门头,就已经格外的心潮澎湃。

    崇阳书院峙于雾隐山北麓,青嶂叠翠间隐现飞檐斗拱。

    登山石阶以大胜朝特有的"冰裂纹"技法铺就。

    每块青石相接处皆嵌有朱砂绘制的河图洛书纹样。

    首座冲天石坊高逾三丈,四根墨玉柱础上浮雕着九叠篆文"崇阳"二字。

    坊额"崇阳书院"四字笔走龙蛇,传为大胜朝开国元勋赵弘殷亲题,笔锋处暗藏二十八星宿方位,夜间观之隐隐有星辉流转。

    两侧楹联以鸡血石镌刻,上联"剑气横空惊鬼蜮"落款"铁冠道人",下联"文光射斗贯长虹"署名"青霞散人"。

    据《大胜经史》载,此联乃洪武年间龙虎山张天师与青田刘伯温对弈时所作,字里行间暗藏兵法韬略。

    每当电闪雷鸣之际,楹联竟会发出龙吟虎啸之声。

    坊后三百步外有崇阳涧环绕,涧水撞击"问心石"时飞溅的水珠,在正午时分竟能折射出楹联真形,恍若天书现世。

    书院始建于大胜朝景和三年(978年),时值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后,原后周枢密使李崇矩之子李怀让为避猜忌,携万卷典籍隐于雾隐山。

    因其母系崇阳涧畔士族,故取《周易》"崇阳抑阴"之意命名书院。

    大胜朝鼎盛时,书院设有"太学馆""武学斋""算学阁"等十二座研习之所,藏书楼内珍本秘籍逾五万卷。

    其中《武穆遗书》真迹、《洗冤集录》原稿皆曾在此庋藏。

    当然这都是以往的风光,现在的崇阳书院规模就小多了。

    毕竟什么事情都是物极必反,听说也是经历了一场变故之后,才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至于是何变故,他们这群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就不知道了。

    就连跟他们科普的徐夫子也是让他们不该问的别问。

    反正,就连徐夫子,都不确定这传闻当中的是否具有真实性。

    听说当年人家太宗赵光义太平兴国年间,书院山长陈抟老祖在此推演先天八卦,于石崖上留下"无极图"刻痕。

    真宗赵恒御驾亲访时,见讲堂梁柱间隐现金龙盘旋,遂赐名"飞龙阁"。

    最富传奇色彩的是,大胜朝第三位皇帝李德芳曾在此苦读三年,继位后开创"咸平之治"。

    孝宗李昚隆兴北伐时,书院学子组成"忠义军"随军参谋,其中十六人官至枢密院使。

    两代虽屡经战火,书院仍薪火相传。

    据传永乐帝朱棣靖难之役时,曾在此获赠《黄石公三略》手抄本。

    天启年间,书院山长顾宪成在此创立"东林别派",讲堂后壁现存其手书"风声雨声读书声"残匾。

    最令人唏嘘的是,清末戊戌变法期间,康有为曾派弟子梁启超至此求取《天演论》。

    真本,却见藏书楼已毁于太平天国战火,仅余焦土中半卷《海国图志》残页。

    而在这么多牛逼的背景加持之下,众人看向崇阳书院的目光都有些多了几分滤镜。

    虽然现在的规模已经大不如前,可那万卷藏书,就算没有,好歹千卷也是应该有的。

    他们这群人千里迢迢的过来,总不可能白走一趟。

    等到一行人,按照老样子爬坡爬到半山腰,总算是看到了传闻当中的崇阳书院。

    站在台阶处,仔细欣赏一番,觉得的确是比他们书院规模看起来要宏大许多。

    崇阳书院隐于雾隐山坳,青瓦白墙错落在苍松之间。

    入门处是座四柱三门的石坊,花岗岩材质已泛青灰,坊额"崇阳书院"四字为楷书阴刻,落款"邑人李邦彦书"。

    字迹虽显斑驳,却自有清瘦风骨。

    两侧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家事国事天下事"以红石镌刻,下联落款"崇祯壬午秋",想来是前朝遗墨。

    穿过石坊,迎面是座月洞门,门楣砖雕"洙泗遗风"四字,两侧墙面嵌着数块残碑,碑文漫漶难辨。

    唯有"弘治七年"的年号尚可辨识。

    院内植有两株古槐,枝干虬曲如苍龙,树下石桌上散落着几枚围棋子,石凳边缘被岁月磨出温润的包浆。

    讲堂是五开间的砖木建筑,青瓦坡顶覆着稀疏的苔藓,檐下悬着"明伦堂"匾额,字迹浑厚。

    堂内摆着二十余张梨木桌椅,椅背刻有"敦品励学"的校训。

    墙面上挂着《孔子周游列国图》与《濂溪太极图》两幅旧画,画框边缘油润有光。

    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养护。

    藏书楼位于后院,两层小楼檐角微翘,窗棂雕着梅兰竹菊纹样。

    楼内书架上整齐码放着线装典籍,泛黄的书页间夹着芸香草,哪怕是匆匆一眼,众人也是忍不住心神向往。

    院中最惹眼的是方池,池中睡莲田田,几尾锦鲤自在游弋。

    池畔立着块"洗砚石",石面凹陷处积着雨水,相传旧时学子常在此洗砚,墨色渗入石纹,形成天然的山水图案。

    池边有株老梅,枝干斜逸出墙,想必花期时疏影横斜,暗香盈院。

    众学子用眼神不动声色的,把周围的景色尽收眼里。

    走在前面的徐夫子,此刻正在跟一位姓张的夫子,聊得有来有回。

    看得出来关系应该很不错,一开始可把他们吓坏了。

    两个人一见面,说话阴阳怪气,还以为两人关系很差。

    谁知道,原来是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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