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府城的中央。

    面戴铁面的今川义元坐在临时用简易材料与阴阳术搭起来的台子的最高处。

    周遭，则是不久前被通向全城的通告召集来的黑压压的人群。

    人群密度虽高，但也还保持着基本的秩序和安静...

    雨后的清晨，空气里还浮动着湿润的泥土味。东京的街道像被洗过一遍，屋檐滴水，落叶贴在石板路上，泛着微光。上杉澈坐在小店门口的矮凳上，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乌龙茶，热气氤氲，遮住了他半边脸。

    他左眼已不再空洞。

    那道曾如死灰般的乳白瞳孔中，如今浮着一缕极淡的金芒，像是晨曦初照时穿透云层的第一束光。它不耀眼，却真实存在着，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意识正在缓缓苏醒。每当有人靠近小店，那光芒便会微微颤动，如同感应到了什么。

    青蹲在他身旁，正用布擦拭相机镜头。她没说话，只是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

    “你笑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仍有些沙哑，像是久未使用的门轴被轻轻推开。

    “我在想，”她慢悠悠地说，“你以前最讨厌姜糖，说那味道俗气又呛人。现在倒好，每杯茶都偷偷加两块。”

    他怔了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杯子，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一瞬。“……怕冷。”

    “骗人。”她轻哼一声，“你是怕孩子喝凉了生病吧？昨天那个迷路的小女孩，你给她泡的也是这口味。”

    他没反驳，只是将茶杯递过去：“要吗？”

    “要。”她接过，吹了口气，抿了一口，眯起眼睛，“嗯……比以前好喝了。看来失明几年，味觉倒是练出来了。”

    他低笑了一声，很轻，却让整个破旧的小店都仿佛亮了几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加拎着塑料袋从街角冲过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沾着章鱼烧的酱汁。“喂！你们两个大清早就秀恩爱？有没有考虑过单身狗的感受啊！”

    “你不是刚和居酒屋老板娘打得火热？”青挑眉。

    “那是为了查线索！”大加瞪眼，“再说我这是为民除害??她家的关东煮汤底放了三年没换！”

    上杉澈摇头，起身进屋拿了个干净毛巾扔过去：“说正事。”

    大加擦了把脸，神色终于认真了些：“福田婆婆昨晚做了个梦。她说‘共愿碑’在哭，眼泪化成了血，渗进地里。然后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喊你的名字。”

    青皱眉：“又是预兆？”

    “不止。”大加压低声音，“昨晚新宿地下铁三号线停运检修，工人在隧道深处发现了一面墙??全是刻满名字的青铜碑，排列方式跟‘共愿碑’一模一样。但那些名字……大部分都是活人的。”

    空气骤然凝滞。

    上杉澈指尖微动，茶杯中的水面泛起细小涟漪。

    “有人在模仿‘共愿’。”他说。

    “或者更糟，”青接道，“有人试图重建旧体系??用活人献祭来激活愿力回路。”

    大加点头：“我已经让歌留少去查了。但她说了句奇怪的话：‘这次的源头不在人间，在镜中世界。’”

    “镜中？”青愣住。

    上杉澈闭上眼，左手抚过胸口。皮肤下的古老纹路隐隐发烫，那是“人神共契”的印记在预警。片刻后，他睁开双眼，金芒流转：“是‘映愿之境’……那个被封印的倒影维度。”

    “啥玩意儿？”大加一脸茫然。

    “愿之力不只是单向流动。”上杉澈缓缓起身，望向远方的天空，“当千万人心中升起同样的念头，就会在现实之外形成共鸣场域。善良的愿望凝聚成‘共愿碑’，而执念、怨恨、不甘，则会孕育出它的反面??‘映愿之境’。那里没有规则，只有扭曲的欲望本身。”

    青忽然想起什么：“你说过，当年斩断旧律时，曾将‘心渊’残余撕裂为二，一半封入碑中，另一半……投入镜界？”

    “正是。”他点头，“我以为它会永远沉寂。但现在看来，有人唤醒了它。”

    “谁？”

    “不知道。”他握紧拳头，“但能触及镜界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曾与‘愿’立下过等价契约。”

    话音未落，一道符纸自天而降，打着旋儿落在门槛前。青拾起一看，脸色微变??那是歌留少特制的追踪灵符，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银座四丁目，废弃百货公司B2层，检测到高频愿波共振。疑似‘镜门’开启点。**

    “走吗？”大加摩拳擦掌。

    上杉澈沉默片刻，转身回屋，取出了那柄重新归位的加贺清光。刀身通体雪亮，刃口流转着淡淡的星辉，仿佛整条银河都被封印其中。

    “带上这个。”青突然塞给他一枚新的护身符，红绳编得结实，上面绣着一只小小的狐狸图案。

    “你做的？”

    “嗯。”她扬起下巴，“这次不准弄丢，也不准再拿去当容器封印什么鬼东西。”

    他看着她，良久，轻轻将护身符收入怀中：“好。”

    三人踏上前往银座的路途。

    地铁车厢空荡，玻璃映出他们的倒影。可当列车驶入隧道，灯光忽明忽暗之际，青忽然发现??玻璃里的“自己”，嘴角正缓缓扬起，而现实中，她根本没有笑。

    她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但那一瞬间，她清楚看见，倒影中的“她”嘴唇微动，无声吐出三个字：

    **我来了。**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午后。

    那栋废弃百货公司外墙爬满藤蔓，玻璃碎裂，招牌歪斜，“星光百货”四个字只剩下一个“星”字还在摇晃。门口拉起了警戒线，但显然没人看守。

    “警方上周就封锁了这里。”大加翻过栏杆，“据说有流浪汉闯进去后再也没出来，监控最后拍到的画面……是他对着空气不停鞠躬，嘴里喊着‘对不起，我不该许愿’。”

    他们穿过破碎的大堂，电梯早已停运，只能走消防通道下行。

    越往深处，温度越低。

    B2层原本是停车场，如今却被改造成了一座诡异的展厅??无数面镜子错落竖立，每面镜前都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纸笔，旁边贴着一张打印的告示：

    **你想改变命运吗？

    写下愿望，贴于镜上。

    只要真心相信，就能实现。

    无需代价，绝对免费。**

    “免费？”大加冷笑，“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青却盯着地面??水泥缝里嵌着几片干涸的血迹，呈放射状分布，像是有人跪在这里，不断割破手掌，将血涂抹在镜框边缘。

    “这不是仪式，是召唤。”上杉澈低声说，“他们在用鲜血唤醒‘镜灵’??那些因执念未能达成而被困在映愿之境的灵魂残影。”

    突然，一面镜子泛起波纹。

    倒影开始扭曲，缓缓走出一个身影??穿着护士服的女人，面容憔悴，手中抱着一个看不见的婴儿。

    她在镜中哭泣，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

    但下一秒，青却听到了??

    “求求你……让我再抱她一次……我只是想听她哭一声……哪怕一秒也好……”

    那是她的声音，却又不是她的声音。仿佛来自记忆深处，又像是灵魂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

    “这是……我的愿望？”青踉跄后退。

    “不。”上杉澈一把扶住她，“是你曾经动过的一念。在母亲去世那天，你也这么想过??如果能再见一面，哪怕付出一切。”

    “所以这里收集的是……人类心底最深的渴望？”大加声音发紧。

    “而且已经被加工过了。”上杉澈目光锐利，“看镜子背面。”

    他们绕到镜后，只见每面镜子背面都刻着细密符文，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网络，中心指向最深处的一扇巨镜??那镜子通体漆黑，表面浮着银色纹路，宛如结冰的湖面。

    “那是‘主镜’。”他说，“一旦足够多的愿望注入其中，它就会成为通往映愿之境的门户。到时候，不是人进入镜中，而是镜中之物……走入现实。”

    “谁干的？”大加咬牙。

    “等等……”青忽然浑身一震，从背包里翻出相机，快速翻看前几天拍摄的照片。其中一张定格在某个街角??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站在便利店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而他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块与“共愿碑”材质相同的石片！

    “是他！”她指着照片，“我拍到过他！就在三天前，他在收集人们的愿望碎片！那些被拒绝的、未完成的、遗忘的……全都被他用特殊装置吸走了！”

    上杉澈盯着照片，瞳孔骤缩。

    “我知道他是谁了。”他声音低沉，“山本莲，前‘心渊’研究员，也是唯一一个在灾厄之夜幸存下来的‘观测者’。他曾主张以科学解析愿力，建立可控系统。但我拒绝了他??因为他的实验，是以活人为容器测试愿望承受极限。”

    “所以他恨你？”大加问。

    “不。”上杉澈摇头，“他崇拜‘愿’本身。但他不信人性，只信力量。对他来说，‘共愿’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软弱妥协。他想要的是……绝对服从的秩序。”

    正说着，主镜猛然震动。

    咔嚓一声，冰裂纹蔓延开来。

    一道人影从中踏出。

    白衣胜雪，面容清俊，眼神却空洞如机械。他手中拿着一台类似平板的设备，屏幕上跳动着无数红点??每一个，都代表一个已被录入系统的愿望。

    “上杉先生。”他开口，语气温和得近乎温柔，“好久不见。您教会了世人如何许愿，而我，将教会他们如何服从。”

    “山本莲。”上杉澈握紧刀柄，“你疯了。”

    “恰恰相反。”他微笑，“我是最清醒的人。看看这个世界吧??人们依旧痛苦，依旧贪婪，依旧彼此伤害。你以为一句‘共愿’就能终结这一切？太天真了。唯有彻底重构愿力体系，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

    “靠吞噬人心？”青怒斥。

    “牺牲是必要的。”他平静道，“就像您当年斩断旧律时，也付出了双眼与自由。我只是走得更远一点罢了。”

    话音落下，四周所有镜子同时亮起。

    无数倒影中走出形形色色的人影??失去孩子的父亲、被背叛的恋人、遭排挤的学生……他们眼中燃烧着执念的火，齐齐望向上杉澈。

    “你拒绝回应我们的痛苦。”其中一个男人嘶吼，“你说规则不能破！可你凭什么决定谁能得救，谁该死去！”

    “现在，我们自己来改写规则！”女人举起染血的手，“让我们成为神！”

    浪潮般的情绪冲击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大加拔出随身匕首：“妈的，这群人全被洗脑了！”

    “不是洗脑。”上杉澈闭眼，感受着体内契约印记的搏动，“是共鸣。他们的愿望太过强烈，已被‘映愿之境’同化，成了行走的容器。”

    “那你打算怎么办？打爆他们？”大加苦笑，“可这些都是普通人啊！”

    “我不打人。”上杉澈睁开眼，金芒暴涨，“我只斩断虚妄。”

    他拔刀出鞘。

    一道无声的弧光划过空间。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斩击，而是“认知”的切割??加贺清光所斩的，从来不是肉体，而是缠绕在灵魂上的执念锁链。

    刀光掠过之处，镜子纷纷崩裂，倒影哀嚎着消散，那些被蛊惑之人身体一软，昏倒在地。

    “你在破坏未来！”山本莲怒吼，启动手中装置，“那就让你亲眼见证，什么叫真正的愿力革命！”

    主镜轰然炸裂。

    漆黑的裂缝中涌出大量黑雾，凝聚成千百个模糊人形??全是过去未能实现愿望的亡魂，他们在怨恨中腐化，如今终于找到出口。

    “这是……‘愿噬者’。”上杉澈面色凝重，“被扭曲的祈求所化的怪物。”

    战斗爆发。

    大加冲向前线，甩出特制药粉，形成屏障阻隔黑雾；青则迅速布置符阵，借助相机捕捉灵体轨迹，为上杉澈提供定位；而他本人，则如一道白色闪电穿梭于战场中央，刀锋每一次挥动，都带走一片黑暗。

    但敌人无穷无尽。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呼吸渐重，左眼金芒也开始闪烁不定。

    “撑不住了……”他咬牙。

    就在此刻，胸前的护身符突然发热。

    紧接着，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叔叔，你还记得我吗？那天雨里，你给我喝了热茶……虽然我现在忘了妈妈长什么样，但心里一直暖暖的。”

    又一道声音加入：

    “我也记得！便利店门口的白发哥哥，请我吃了饭团，还帮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还有我！你在我考试失败那天，默默放了颗糖在我的书包上……”

    声音越来越多，来自城市的各个角落??那些曾被他悄悄帮助过的孩子、老人、流浪者……他们的记忆化作点点微光，透过空气，汇聚到他的身上。

    他的伤势开始愈合，刀锋重新焕发光彩。

    “原来如此……”他笑了，“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每一个被温暖过的心，都在替我继续前行。”

    他高举加贺清光，呼唤最后一式：

    “**共愿?心焰斩！**”

    整座建筑剧烈震动。

    以他为中心，一道金色涟漪扩散而出，所过之处，黑雾净化，镜子粉碎，连主镜中的裂缝也被强行缝合。

    山本莲发出不甘的咆哮，却被光流吞没，消失在时空夹缝之中。

    尘埃落定。

    废墟中，只剩下疲惫的三人。

    “结束了？”大加瘫坐在地。

    “暂时。”上杉澈喘息着，“只要人心仍有执念，‘映愿之境’就不会真正消亡。但它也无法轻易降临??因为现在，守护它平衡的，不再是某一个人，而是无数愿意传递善意的普通人。”

    青靠在他肩上，轻声问：“接下来呢？”

    “继续走下去。”他说，“去更多地方，听更多故事，喝更多热茶。也许某一天，我会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遇见另一个迷失的孩子，然后告诉他??没关系，有人愿意为你停下脚步。”

    风穿过破败的楼体，卷起几张写满愿望的纸片。

    它们飞向高空，像一群白色的鸟。

    而在那片永恒飘雪的庭院中，白狐再次睁开了眼。

    它望着远方，轻轻开口，声音如风铃轻响：

    “这一次，轮到我们守护你了。”

    雪花静静落下，覆盖大地，也覆盖过往的伤痕。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