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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前兆
    时疫一事尚且无果,上万条人命还压在身上。赵灵芸不敢多逗留,忙中抽空跑了这么趟很快就套上蓑衣告别,辞盈只能给她多塞几个夹肉的饼子。

    医理她一窍不通。

    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灯火在屏风上的山水阑珊摇曳,小炉热烟滚滚,待漆黑的浓汁收作一碗,这药才算是熬好了。

    江聿醒的恰是时候。

    修长指节压住锦被一角,融融光晕里,他看见少女端着汤药过来,发间点缀小小的淡蓝色珠花……

    “阿兄醒了?快把药喝了吧。”

    辞盈正想扶人,手伸出一半才想起对方不喜肢体触碰。

    她故作掩饰要收回,指尖连同瓷碗却被一并握住了。青年长指收拢,便能将那整只手轻易覆住。

    瞧,他要困她就是如此简单。

    不论是以兄长,还是以其它身份。

    似被这一举动惊到,少女身形微微向后,玉制的淡蓝珠花碰撞出轻响,仿佛迸溅颤动的雨珠。

    在吓跑兔子之前,江聿虚弱开口,“抱歉,我手上实在无力,只能劳烦你了。”

    辞盈当即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阿兄不必同我如此生分。将来若是有了阿嫂,也该互相照应。”

    心疼占据上风。

    其余被暂时抛之脑后。

    为了鼓动对方生的渴望,她甚至努力说的欢悦起来,“母亲要是见到你成家,还不知道有多高兴。阿嫂定然很好很好,这样阿兄也能多一个人照顾。再过个三五年,没准还可以抱上孩子……”

    她是真这么想的。

    从前兄妹之间只有彼此习惯了,如今明白男子总要成家立业,也就逐渐释然。

    “是吗。”

    江聿神情隐在暗处。

    透过纤薄的手衣,指骨抵在她腕内,硌得有些疼。半晌,他似乎轻轻笑了,“母亲见到你成家也会高兴的。”

    “燕燕,你可会一直待阿兄如今日?”

    辞盈愣了下,应道会的。

    想起自己挡在他面前,不让父亲动手。还为他上药,送了桃花甜羹……分明该感动于此时的心迹剖白,却莫名嗅到一丝古怪,像气味芬芳的石榴,腐坏变质的前兆。

    夜雨叩窗,声声急促。

    似乱弦的朱红琵琶,一下一下拨出血来。青年闭目靠在侧榻上,仅着雪白中衣,长发如墨河流泻,襟口松松垮垮,露出冰枝凝玉的锁骨。

    辞盈喉口略微干涩。

    只觉定是当日五石散没消褪干净,痴癫俱全,才会出现这种恍然如梦的画面。她甚至不敢靠近,试探性问道,“阿兄要不要让鸣泉过来接?还是等雨势再小一些?”

    时候不早。

    他也该回去了。

    可话音方落,碗盏陡然坠地,瓷片砰地四分五裂。辞盈顾不得去捡,惊慌失措望着痛苦弯下腰身,手背青筋凸显,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的青年。

    “阿兄?阿兄!!”

    她神色大骇,原本说的那些话,顿时抛到九霄云外。

    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快躺下来,千万别动弹了!”

    少女很快抱来一床最软的锦被。

    站在灯下,话语有些踟蹰,“这是我先前最喜欢的,只用过一回,阿兄若是介意,可也以换成其它的……”

    她越说声音越轻。

    耳缘隐隐发烫。

    夜雨淋漓,潮湿生长。江聿安静听完,目光落向正在等待回应的少女身上。她低垂着睫羽,光影晃动间,宛若两只振翅蝴蝶,颤得厉害。

    他太了解她了。

    刺史府上手刃何家郎,说出去能有几人能信?江聿却在见到的第一眼起,就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异。

    他们这对兄妹性情天差地别。

    自己以身入局,搅动风云。而辞盈只求安得一隅,怕变怕动,在不危及性命情况下,绝不轻易越线。

    他们想得到彼此都是一件简单的事。

    一包情药,便不会弃对方于不顾。但要她正视承认这份情感,接受身份的转变,如寻常世俗男女,并不容易,所以必须让她清楚意识到——

    在做兄长前。

    他还是个男子。

    香丸薰过的被褥格外蓬松柔软,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的气息。江聿远没有看起来那般淡然,长指不自禁紧捏着边沿。

    窗外风雨声里夹杂沉闷的雷鸣,帐幔如水微微拂动,携着雨雾的缥缈。

    辞盈没再说让他回去的话。

    也没叫人进来守夜,她院中只有女婢,对方大抵不会接受。

    可真与兄长共处一室,她是睡不着的,也不敢睡着。

    就怕在今夜这种特殊时候,梦到不该梦见的东西……

    灯火未熄,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幽幽晃晃散发着黯淡光芒。

    万籁俱寂的夜里,辞盈依旧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帐顶,听着外头春雨叩窗的沙沙声,以及青年并不平稳的呼吸。动静很轻,于她却钝刀子割肉般难受。

    多思之人眠浅,他自幼时便是这样。

    宁氏才走那一年,许是能感受到永远失去母亲的沉痛,她半夜总要闹腾上几回,江聿每每挑灯起身,无措拍哄。

    不知过了多久,只剩积水从檐瓦落下的滴答声。侧榻传来窸窣响动,辞盈从朦胧中回过神。

    “这么快就要走?天很没亮呢,阿兄再多歇一会儿吧。”

    江聿已穿戴齐整,白衣胜雪长发逶迤,缓缓步至她榻前,轻手拂开帐幔。

    水青流苏穗子随着动作晃动。

    这样的举止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奈何他眉眼清淡,自然而然到叫人根本无从发觉。少女坐在帐内,正半撑起身,袖口盖住一截手背,双目有些迷蒙。相对宽松的亵衣更衬楚腰纤细,双肩苒弱。

    只略略一眼,江聿就知道。

    ——昨夜她并没有解开那块绸布。

    “我需得离开云州几日。”敛去眸底暗芒,他轻声说道,“有事可以去找方樾、袁桓之二人,他们会帮你。”

    辞盈心咚地一跳。

    她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想到近来云州暗潮汹涌,还有那些与解凛川所说一模一样的流言……

    王罗即将兵临城下……

    “那、阿兄会很快回来吗?”

    “会的。”

    下次见面,他与她就不会只是兄妹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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