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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用我的命,赌他的命
    巴顿宅邸的石头墙,在阿尔特留斯城里算不上多豪华,但那股冷硬的军旅味,就是主人最好的身份证明。

    门口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眼神里满是警惕,一看就是军营里练出来的。

    空气里飘着熬糊的药草苦味。

    里昂和两个护卫就站在这股味里。

    三个人,看着有些单薄,但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劲。

    里昂手里死死攥着一个陶瓶。

    黑岩镇所有人的命,都在这个瓶子里。

    还没等他们靠近大门,就被一声断喝拦下。

    “站住。”

    一个卫兵走上前,手按在剑柄上,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像屠夫打量牲口。

    “干什么的?”

    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另一个卫兵更不耐烦,用剑鞘指了指街角,“滚蛋。今天巴顿大人没空,再有来路不明的想混进去,腿打断了扔出去。”

    里昂迎着卫兵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们不是来混的。我带来了能救你们少爷的药。”

    “呵。”

    那个卫兵笑了,是那种看傻子的笑。

    他伸手粗暴的推了里昂一把。

    “又是这句词儿?能不能换个新鲜的?今早有个自称生命女神使者的,喊得比你大声,已经被我们队长一剑捅穿了,血还没擦干净。”

    “听懂了吗?想活命就赶紧滚,队长现在心情不好,没工夫跟你们这些渣滓废话。”

    里昂被推得晃了两步,差点坐倒在地上。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

    这身打扮,这张脸,风尘仆仆,谁看都像个走投无路的骗子。

    他脑子里闪过艾拉夫人含泪的眼睛,闪过黑岩镇一张张期盼的脸,闪过指引者大人那句“找一个有钱的,快死的”。

    路就在脚下,门就在眼前。

    可他连门都摸不到。

    卫兵已经拔出半截长刀,刀光映在里昂的脸上。

    不行。

    就这么算了,回去怎么面对那些把命交给自己的人?

    正常的法子行不通,那就只能用疯子的法子。

    赌一把。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里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着那扇紧闭的黑色大门,用破锣般的嗓子吼了出来。

    “我不是来求财的!我是来赌命的!”

    嘶哑的吼声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疯劲。

    “错过我,你的主人会后悔一辈子!”

    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炸开。

    两个卫兵彻底愣住了。

    哭的、求的、装神弄鬼的,他们见多了。

    这么叫门的,还是第一次见。

    一时间,竟然忘了拔刀。

    街边零星的路人也停下脚步,好奇的朝这边张望。

    里昂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瞪着那扇黑门。

    “嘎吱——”

    沉重的黑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人一出现,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冷了几分。

    城卫军队长,铁臂巴顿。

    只是此刻的巴顿,憔悴的像个老头。

    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乱糟糟的胡茬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

    身上混杂着浓烈的酒气和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浑身紧绷,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巴顿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每个字都带着杀意。

    “今天,我亲手宰了三个像你一样的货色。他们的血,就在门后,还没干透。”

    话音刚落,两个卫兵“唰”的一声拔出长刀,一左一右,冰冷的刀锋瞬间贴上了里昂的脖颈。

    只要稍微一动,喉咙就会被切开,气氛瞬间绷紧了。

    里昂没有去看脖子上的刀。

    他的视线,笔直的迎上了巴顿那双野兽般通红的眼睛。

    里昂从那片猩红中,看到了一个父亲的痛苦。

    就是这个。

    他心里反而踏实了。

    赌对了。

    对于一个被各种漂亮话喂到想吐的人来说,任何解释都是噪音。

    只有比他更不要命,才能让他听见。

    里昂缓缓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先是小心翼翼的,把那个陶瓶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

    动作很慢,很郑重。

    然后,就在那两把锋利的刀刃之下,他单膝跪地。

    他抬起头,迎着巴顿那要吃人的目光,一字一顿的开口。

    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用我的药,救你的儿子。”

    “他活,我们走。”

    “他死,我的命,我身后这两个兄弟的命,全是你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十分坚定。

    “我,只要一个机会。”

    整条街,连风声都停了。

    架在里昂脖子上的刀,刀尖微微有些发抖。

    巴顿的瞳孔猛地缩成一个针尖,死死的盯着里昂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一毫的恐惧、狡猾,或者谎言。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坦然和平静。

    这几天,他见过太多的人,神殿的牧师,王都的御医,神秘的巫师,高傲的药剂师。

    说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许下的承诺,一个比一个动听。

    开出的条件,一次比一次苛刻。

    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

    当巴顿问出那句“如果治不好呢?”的时候,全都支支吾吾。

    不是拿什么神的旨意当挡箭牌,就是用病人的命运来推卸责任。

    没有人敢为自己的话负责。

    更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命来担保。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

    不止押上了自己的命,还押上了身后同伴的命。

    这不是交易。

    这是在拿命开盘。

    骗子?

    骗子没有这种胆子。

    巴顿眼中的杀气疯狂翻滚,几乎要变成实体,但最终,还是被一种震动给强行压了下去。

    那张扭曲的脸,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过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泄了一丝气。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进来。”

    里昂和护卫被带进了宅子。

    他们没有去病房,也没有去客厅,而是被粗暴的推进了一间偏僻的客房。

    房间陈设简单,还算干净。

    唯一的窗户被粗大的铁条封死。

    门口,站着四个手持武器的卫兵,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这里是牢房。

    那瓶药,被巴顿亲自拿走。

    “把门锁上!”

    巴顿没有进门,站在门外,隔着门缝,用那双猩红的眼睛最后扫了里昂一眼。

    声音比外面的石头还冷。

    “天亮前,我儿子要是断了气......”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宣布判决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会让你知道,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

    “哐当——”

    沉重的铁锁落下。

    里昂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房间里一片漆黑。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是护卫腿软了,靠着墙滑坐在地。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头儿......”一个护卫的声音发着抖,“咱们......咱们这真是把命交出去了啊。”

    里昂没有回答。

    他慢慢走到那唯一的窗户前,透过铁条的缝隙,望向窗外被切割成碎片的夜空和月亮。

    他摸了摸脖子。

    那里还留着刀锋冰凉的触感。

    怕吗?

    怕。

    但喊出“我来赌命”那一刻,他一想到指引者,想到黑岩镇那些把希望都押在他身上的人,那股恐惧就被压了下去。

    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等。

    等天亮。

    等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