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回家时，径直拐向了小区深处的物业服务中心。
一见林震进来，物业经理经理立马从办公桌后头弹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
“哎哟，林厅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请坐，快请坐！”
说着，他手脚麻利地给林震泡了杯热茶。
“经理，不用这么客气。”
林震摆摆手，在待客的沙发上坐下。
他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您说，您说，只要我们物业能办到的，绝不含糊！”物业经理拍着胸脯保证。
林震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是这么个事儿。”
“我儿子不是要结婚嘛，婚宴本来定在酒店，现在有点变动……”
“我想着，能不能就在咱们小区里头，找个开阔点的地方，办几桌？”
物业经理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事儿。
在小区里办婚宴？
还是林厅长这个级别的领导？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好事儿啊！”
“林厅长，您这可是带头响应中央厉行节约的号召啊！”
“现在外面大操大办的风气是得刹一刹了！”
“在小区里办，既热闹又接地气，还省钱，多好！”
林震听着心里舒坦，笑了笑：“主要也是图个方便。”
“就是不知道，这场地……”
“场地您放心！”物业经理保证道。
“咱们小区别的不多，空地还是有几块的。”
“中心花园那块草坪行不行？不行。”
“人来人往的，太乱。”
“要不……就用那个篮球场吧！”
“篮球场？”林震皱了皱眉。
“对！篮球场！”物业经理越说越满意。
“那地方地面是平的，水泥地，摆桌子稳当！”
“而且位置稍微偏一点，不影响主干道通行。”
林震有些犹豫：“可……那地方平时不都是孩子们在打球吗？”
“占了人家的场地，不好吧？”
“哎，您多虑了！”物业经理笑呵呵地解释道。
“您办喜宴，肯定是在中午吧？”
“那会儿，孩子们早回家吃饭了，谁还打球啊？”
“绝对影响不到他们！”
听他这么一说，林震心里的顾虑也打消了。
“行，那就这么定了！”他点了点头。
“到时候肯定要给你们物业添不少麻烦。”
“您说这话就见外了！”物业经理笑着说道。
“为领导服务，为业主服务，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送走了林震，一个年轻的物业员工凑了过来。
“经理，林厅长来干嘛呀？我看您一个劲儿地笑。”
物业经理啧啧称奇：
“你看看，林厅长是什么身份？”
“他儿子结婚，要去鲁城大酒店，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人家偏不，就要在咱们这破篮球场上办！”
“这说明人家清廉，不搞铺张浪费那一套！”
这番话，很快就在物业内部传开了。
接着，又通过物业保洁阿姨、保安大哥的嘴，传遍了整个小区。
一时间，林震成了小区里勤俭节约的典范，人人见了都得竖个大拇指，夸上一句“林厅长真是好样的”。
而此时的林震，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盘算的却是另一本账。
鲁城大酒店，婚宴套餐最低3888一桌。
亲戚朋友同事加起来，少说也得二十桌。
光是菜钱，就得将近八万块。
这还不算烟酒糖茶、婚庆司仪的开销。
他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
就算把家底掏空了，也够呛。
要是真在五星级酒店办，来吃席的人，红包能给少了吗？
收吧，心里不安，万一被人举报，那就是违纪。
不收吧，自己得亏个底儿掉。
怎么算，都是个赔本买卖。
现在好了，在小区办大席，请张远来掌勺。
一来，能省下一大笔钱。
二来，不用担心收礼收出问题来。
怀着美滋滋的心情，林震推开了家门。
客厅里，妻子钟萍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张红色的请柬发愁。
“回来了？”
钟萍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
“你看看，亲家那边把日子都看好了，咱们这酒店还没着落呢。”
“我刚才打了好几个电话，好点的地方全满了。”
林震换了鞋，走过去，把那张请柬拿开，一脸轻松地坐到沙发上。
“酒店的事，不用愁了。”
“不愁了？你订好了？”钟萍眼睛一亮。
“没订。”
林震慢悠悠地说：“我决定了，咱们不在酒店办了。”
“不在酒店办？那在哪儿办？”
“你总不能让你儿子站着结婚吧？”钟萍没好气地说。
“就在咱们小区，篮球场。”
“什么？！”钟萍尖声道。
“林震，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在篮球场办婚宴？你亏你想得出来！”
正说着，门一响，儿子林鹤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
“爸，妈，我回来了。”
林鹤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把自己摔进了单人沙发里。
“你回来得正好！”
林震立马把自己的想法又复述了一遍。
“小鹤，你的婚宴，咱们换个形式行不行？”
“我托人请了平安村一位叫张远的大师傅，厨艺那叫一个绝！”
“咱们就在小区篮球场，办一场热热闹闹的露天大席，怎么样？”
钟萍在一旁疯狂使眼色，想让他别说了。
林鹤本来累得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听完他爸这番话，硬是给气精神了。
他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爸，您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林震一脸严肃。
“我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第一，响应号召，节俭办席。”
“第二，这位张师傅的手艺，绝对远超五星级酒店的大厨！”
“爸！”林鹤打断了他，语气里满是烦躁。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城里办大席？”
“您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丢人？这怎么就丢人了？”林震不理解。
“怎么不丢人？”
林鹤坐直了身子，开始一条条地反驳。
“第一，场地。”
“篮球场像话吗？坑坑洼洼的，来宾坐着能舒服？”
“第二，天气。”
“十一月，天都凉了，在外面吃饭，菜端上来没两分钟就冷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宾客的感受！”
“我的同事，还有欣欣那边的亲戚，让人家坐在露天的塑料凳子上吃饭？”
“人家会怎么想我们家？会怎么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