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宗外的废弃灵植园里,残垣上的枯藤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月光透过破损的琉璃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李瑶倚着半面断墙坐下,掌心躺着指甲盖大小的命织草碎片——那是前日愿镜池爆裂时,她从飞溅的绿汁里抢出来的。
    指尖刚触到碎片,一阵冰针刺骨般的刺痛顺着经脉窜上来。
    她瞳孔骤缩,碎片表面浮起幽蓝纹路,像活过来的小虫般爬向她的手腕。"果然..."她低笑一声,腕间银铃轻响,另一只手迅速按在碎草上,"还藏着残念。"
    灵植亲和力如温流漫开,命织草碎片突然舒展成细叶,根须缠上她的指尖,顺着她的指引,将那缕幽蓝意识往三步外的老桃树引。
    那桃树本已枯死半年,树皮皲裂如老妇的手,此刻却在根须触及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咔"声——最顶端的枯枝上,竟冒出米粒大的绿芽。
    李瑶屏息凝神,额角渗出细汗。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缕执念丝在抗拒,像条滑不溜秋的鱼,几次想挣脱命织草的束缚。"急什么?"她轻声呢喃,"你要找宿主,我给你找个更合适的。"
    月光突然变得有些灼眼。
    老桃树的绿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枯枝裹着新芽簌簌坠落,新叶层层舒展,最后在枝桠顶端凝出一枚鹅黄果实,表面流转着愿镜池特有的柔润光泽。
    李瑶伸手接住,果实入手温凉,竟有微弱的愿力顺着指腹往她命核里钻。
    "愿果。"她低唤一声,眼底泛起锐光——这是无形存在的残念与灵植生机交融的产物,既能困住那缕意识,又能反哺愿力。
    若多培育几株...
    "你不怕它反噬?"
    冷冽声线裹着风从身后袭来。
    李瑶转身,便见汤凛立在残垣边,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寒铁剑的剑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愿果上,眉峰微拧,像在看什么危险的活物。
    "怕。"李瑶坦言,指尖轻轻摩挲果面,"但总比让它藏在暗处啃噬人心好。
    三长老书童的梦,你该也听说了。"
    汤凛没接话,只是盯着她染着绿汁的指尖——那是方才命织草碎片刺破的,血珠已经凝住,却还泛着淡青。
    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她疼不疼,只重复道:"你真的相信命运不该统一?"
    夜风吹得老桃树新叶沙沙响。
    李瑶忽然笑了,从袖中摸出一盏甜茶——茶盏还是温的,显然是她早备下的。"汤公子若信命,便不会在愿镜池里刺出那一剑。"她将茶盏递过去,"若命运注定,我们此刻该在汤家祠堂拜堂,而不是躲在这破园子里。"
    汤凛的手指在茶盏边缘顿了顿,终究接过去。
    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甜茶的蜜香混着新桃叶的清苦,在两人之间漫开。
    他将空盏还给她时,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血痕,凉得像块冰。
    "明日..."他欲言又止,最终转身走向园门,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碎砖,"我去守夜。"
    李瑶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残垣外,低头看向掌中的愿果。
    月光下,果面隐约映出她的眉眼,比往日多了几分锋利。
    她将愿果小心收进玉盒,抬眼时正看见案头的传讯玉符——那是她前日偷偷留下的,刻着愿察司低阶弟子阿七的印记。
    夜更深了。
    老桃树的新叶在风中轻颤,远处传来玄霄宗晨钟的闷响。
    李瑶摸出玉符,指尖在符面轻轻一按,符身泛起幽微的光。
    她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轻声道:"该让阿七查查...那圣女的眼尾朱砂,是从何时变蓝的了。"
    玄色木窗被晨雾洇得发潮,李瑶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抵着传讯玉符轻轻一搓。
    符身立刻泛起阿七特有的青纹——那是她去年用灵植修复他濒死的灵根时,特意种下的认主标记。"去演武场后巷,把这张纸塞进第三块松动的砖缝里。"她对着玉符低笑,声线裹着晨露的凉,"上面写着'愿镜池残影入司,三更叩心魂',要让扫地的杂役最先发现。"
    玉符轻颤两下,传来阿七带着鼻音的应诺。
    李瑶将符收进袖中时,瞥见窗台上新结的蛛网——蛛丝在雾里泛着银,像极了愿察司命律殿里那些缠在人命运线上的丝线。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甲缘还留着昨夜命织草的绿渍,"总得先把池底的鱼吓出来,才能看清谁在浑水摸鱼。"
    日头爬过玄霄宗飞檐时,灵植园外的青石板路上已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李瑶蹲在老桃树下,假装给新抽的枝桠浇水,耳尖却支棱着——
    "你听说没?愿察司那池子炸了之后,司里总有人半夜说胡话!"
    "我昨日见三长老的书童,眼睛红得跟血珠子似的,他说...说梦见池子里的绿手在拽他脚腕!"
    "嘘——"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颤,"我家表姐在司里当洒扫,她说今早擦地时,地砖缝里渗出绿汁,和愿镜池炸的时候一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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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瑶的手指在瓦罐边缘叩了两下,瓦罐里的灵泉水泛起涟漪。
    她盯着不远处缩成一团的外门弟子小桃——那姑娘的手指正绞着裙角,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被攥得发皱,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连路过的执事喊她都没听见。"第四十七个。"她在心里默数,袖中记着可疑目标的绢帕又紧了紧。
    日影移到灵植园深处的断碑时,李瑶终于收了观察的心思。
    她绕到园后那片野蔷薇丛,指尖在第三株花茎上一按,藏在花托里的命织草便簌簌落进掌心。
    这些草叶泛着幽蓝,是她用前日培育的愿果汁液喂了三夜的"特殊种子"。
    "起。"她低喝一声,右手结了个灵植诀。
    命织草突然活过来般窜向四面八方,根须扎进泥土的声响像细密的雨。
    李瑶跟着草叶的走向转圈,左手掐诀的速度越来越快——每片草叶都在复刻愿察司总部命律殿的丝线结构,从命门到心脉,从灵海到识海,连最细微的命纹分叉都不差毫厘。
    "成了!"她猛地收诀,额角的汗滴砸在泥土里。
    眼前的命织草阵泛着淡绿光晕,像张半透明的网罩住她周身三尺。
    李瑶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能摸到命织草的核心正在跳动,像颗极小的绿宝石,"只要它钻进这张网...就能顺着草脉反追踪到本体。"
    "你打算用自己做诱饵?"
    冷冽声线裹着风从背后劈来。
    李瑶转身时,正撞进汤凛紧绷的视线里。
    他不知何时卸了大氅,玄色中衣被风掀起一角,腰间寒铁剑的剑穗扫过她脚边的命织草,惊得草叶颤了颤。
    他的拇指抵着剑柄,指节泛白,"方才在演武场,我听见三个弟子说'愿察司有鬼'。
    是你放的风。"
    李瑶没否认,反而笑了:"汤公子若想抓鬼,总得先把鬼吓出洞。"她抬手抚过他紧攥剑柄的手,指尖带着命织草的清苦,"它要找宿主,总得挑意志最薄弱的。
    我放出风声,那些被它啃过心的,自然会先乱了阵脚。"
    汤凛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她心口那团淡绿光晕上:"可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自己变成最显眼的靶子。"
    "它要的是能掌控愿察司的人。"李瑶的手指滑到他手腕,触到他脉搏跳得又急又烫,"我是汤家替身未婚妻,是前日在愿镜池里抢命织草的人,是能培育愿果的人...在它眼里,我比那些杂役金贵十倍。"她仰起脸,眼尾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泛着蜜色,"你说,它会不会来?"
    汤凛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李瑶却笑得更甜了,另一只手覆上他手背:"别怕。"她轻声说,"我昨夜在老桃树里藏了愿果,若它真敢来..."
    话音未落,一阵细碎的呢喃突然钻进耳朵。
    像是无数人在说同一句话,却又听不清字眼,只觉得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李瑶的瞳孔骤缩——那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连命织草阵的绿芒都跟着晃了晃。
    汤凛的剑"嗡"地出鞘半寸。
    他另一只手将李瑶拽到身后,玄色中衣被灵力震得鼓胀,"是它。"
    李瑶却借着被拽的力道,从他臂弯里探出半张脸。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缕意识在靠近,像团黏腻的绿雾,正顺着命织草阵的缝隙往里钻。
    她的心跳得厉害,却在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来得好。"
    呢喃声突然拔高,像是被触到了逆鳞。
    李瑶心口的命织草核心猛地发烫,她能感觉到那团绿雾在阵里横冲直撞,最后"轰"地一声,全部涌向她的识海!
    汤凛的剑完全出鞘了,剑气割得周围的命织草七零八落。
    他转头要拉李瑶后退,却见她闭着眼睛,嘴角还挂着笑。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竟像是在...等什么。
    "李瑶!"他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李瑶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她的瞳孔里泛着幽蓝,和昨夜命织草碎片上的光一模一样。
    汤凛的剑"当啷"落地,他想去碰她的脸,却在触及的瞬间被一股绿芒弹开。
    "别怕。"李瑶开口,声音却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她摸出袖中的愿果,果实表面的光泽比昨夜更盛,"它来了...但它不知道..."
    她的指尖掐破愿果,绿汁混着甜香溅在两人之间。
    汤凛看着她将果核塞进嘴里,喉结滚动着咽下。
    她的瞳孔逐渐清明,却在最后一刻,对着他眨了眨眼:"我在阵里...种了它的命。"
    晨钟突然撞响,惊得灵植园的新桃叶簌簌坠落。
    汤凛弯腰拾起剑,再抬头时,李瑶已经盘坐在命织草阵中央。
    她的周身浮起淡绿光纹,像无数条小蛇钻进她的皮肤。
    他听见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困意:"守着我...等我醒。"
    风卷着桃叶掠过他脚边。
    汤凛将剑插回剑鞘,解下大氅轻轻盖在她身上。
    他望着她逐渐闭合的眼睫,又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那里沾着一点愿果的绿汁,正泛着和她瞳孔里一样的幽蓝。
    远处,玄霄宗的飞檐上,一片青瓦突然裂开细缝。
    缝里渗出一滴绿汁,"啪"地落在砖上,晕开一个极小的漩涡。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