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和夏凝霜的表情，像是两座沉重的山，压在苏阳的视野里。
但他脸上的那抹弧度，却轻松得仿佛只是决定了明天早餐吃什么。
“什么时候出发？”
这句平静的反问，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办公室里凝固的死寂。
秦老浑浊的眼眸里，瞬间爆出一团精光，震惊、错愕，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和……担忧。
他见过无数天骄，也见过无数赌徒。
但从未见过有人在面对“抹杀自我”这种终极恐惧时，还能笑得如此坦然，仿佛那不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豪赌，而是一场新奇有趣的游戏。
夏凝霜猛地抬起头，那双清冷的冰眸里，雾气瞬间凝结成了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想嘶喊，想抓住苏阳的衣领质问他是不是疯了。
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从苏阳的眼神里读懂了。
他不是在赌。
他是在通知他们，他已经做出了唯一的决定。
对于一个从泥潭里爬出来，身后是万丈深渊，唯一的亲人还在岸边等待救援的人来说，任何能够前进的道路，无论多么荆棘丛生，都称不上“选择”。
而是“必须”。
“我……”夏凝霜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而无力，“我陪你去。”
苏阳的目光终于转向她，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里，此刻流淌着少有的温柔。
他没有拒绝。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
圣光之谷。
蓝星七大禁区之一，却也是最特殊的一个。
这里不产出任何天材地宝，也没有强大的凶兽盘踞，只有一种东西浓郁到了极致——圣光。
当苏阳三人乘坐特制的穿梭机抵达谷口时，仿佛一脚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金色光点，温暖、祥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洗涤灵魂的尘埃。
这里是所有光明系觉醒者的天堂。
但对于此刻的夏凝霜来说，这里却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她走在苏阳身侧，一言不发，只是十指死死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那身标志性的白色战斗服，在此刻圣光的映衬下，显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那张绝美清冷的容颜上，再无往日的天之骄女的傲然，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
她不敢去看苏阳的侧脸，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我说，夏大校花。”
苏阳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得了绝症，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他语气轻松地吐槽道。
夏凝霜身子一颤，猛地停下脚步，眼眶通红地瞪着他。
“你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苏阳立刻举手投降，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别这么紧张，搞得气氛很沉重。你要相信我的操作，专业团队，值得信赖。”
“这不一样！”夏凝霜的声音都在发抖，“这不是打架，不是靠你的那些……鬼点子就能赢的！那是法则！是会抹掉你一切的……”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
苏阳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夏凝霜，看着我。”
夏凝霜下意识地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如果我变成了另一个人，记得，第一时间杀了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然后，替我照顾好苏雪。”
夏凝霜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他不是不害怕。
他只是……把所有的恐惧和退路，都斩断了。
秦老在一旁看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插话。他知道，这是年轻人自己的战场。
穿过漫长的光之甬道，一座巨大而古老的白色祭坛，出现在山谷的中心。
祭坛由不知名的白色玉石构成，上面铭刻着繁复而神圣的符文。祭坛中心，一团宛如液态黄金的“圣光”正在缓缓流淌、盘旋，散发着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威严与纯净。
“这就是圣光祭坛。”秦老的声音无比凝重。
“苏阳，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确定吗？”
苏阳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向祭坛。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绝对指令系统】正在发出微弱的警告，似乎对这股力量本能地排斥。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亲切感”。
这股力量的波动，和他当初在“圣光之源”里解析过的能量，同宗同源。
“原来如此……一切的伏笔，都在这里等着我呢。”
苏阳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他回头，看了一眼夏凝霜。
女孩站在远处，金色的光辉洒在她身上，让她美得像一尊即将破碎的琉璃神像。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苏阳对她咧嘴一笑，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等我。”
下一秒，他毅然踏上了圣光祭坛！
嗡——！
在他踏入祭坛范围的瞬间，整个山谷的圣光都为之沸腾！
无穷无尽的金色光芒化作洪流，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来了！”秦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阶段，圣光洗礼！
苏阳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浸泡在最温暖的泉水中，每一个念头，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暴涨，灵魂的强度和纯净度都在飞速提升。
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让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然而，苏阳的心中却警铃大作。
“糖衣炮弹啊……这玩意儿比深渊的诱惑还阴险。”
他强行守住一丝清明，冷静地感受着自身的变化。
洗礼过后，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那团位于祭坛中心的液态“圣光法则”，仿佛活了过来。它化作一道金色的细线，悄无声息地，刺向苏阳的眉心，连接了他的灵魂本源。
“融合……开始！”秦老紧张地低吼。
一瞬间，苏阳感觉自己的“世界”被改变了。
在他的灵魂视角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记忆。
那些与妹妹苏雪相依为命的画面，那些在学校里被嘲讽为“废物”的屈辱，那些觉醒系统后第一次用“火球加特林”的狂喜，那些与王胖子插科打诨的日常，那些与夏凝霜并肩作战的瞬间……
这些构成了“苏阳”这个人的所有基石，此刻，正被一股至高无上的金色力量缓缓“擦拭”。
一段关于妹妹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
他记得自己有个妹妹，但……她叫什么来着？她的样子，好像记不清了。那种血脉相连的珍视感，正在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博爱”与“怜悯”。
一段关于被林凡羞辱的记忆，开始变得扭曲。
他记得有这么一件事，但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却被一种“宽恕”与“平和”所取代。仿佛在说，世人皆苦，应以慈悲度之。
“操！”
苏阳心中爆了一句粗口。
这他妈哪里是净化，这根本就是格式化！还是最低级的那种情感覆盖！
他试图调动精神力去抵抗，但他的精神力在浩瀚的“圣光法则”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警告！检测到宿主灵魂本源正在被未知法则同化！】
【启动最高级别防御协议！】
【绝对指令系统】终于有了反应！
一股冰冷、绝对、无视一切的意志从苏阳灵魂深处涌出，试图将那股金色的“圣光法则”驱逐出去。
然而，这一次，无往不利的系统，失效了！
“圣光法则”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规则之一，它的权限，显然高于系统当前能够干涉的范畴。金色的光芒只是微微一顿，便以更磅礴的威势反压回来，直接将系统的意志压制得节节败退。
系统的光芒，正在飞速暗淡！
“完了……”秦老感受到那股对抗的波动瞬间衰弱，脸色惨白。
夏凝霜更是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祭坛之上，苏阳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脸上浮现出一种神圣而悲悯的表情。
他，正在“消失”。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在被“净化”和“压制”的双重绝境中，苏阳的意识反而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状态。
“打不过……系统也被压制了……”
“抵抗，是死路一条。”
“那么……如果不抵抗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即将被完全同化的最后瞬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而我，对‘玩’略知一二。”
“既然你是法则，系统也是一种法则……那我为什么非要让你们打架呢？”
“都给我坐下，好好谈谈！”
下一秒，苏阳放弃了所有抵抗。
他非但没有驱逐那股“圣光法则”，反而主动敞开了自己的灵魂本源！
同时，他向被压制得即将休眠的【绝对指令系统】，下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指令。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
而是——【连接】！【解析】！【平衡】！
他，竟然要用自己那被“操作”了无数次的灵魂作为熔炉和桥梁，强行让两种至高无上的法则，在他的体内达成“共存”！
这就像一个凡人，试图去调解两位神明的战争！
嗡——！
当两种法则在他的灵魂中对撞的刹那，苏阳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成了亿万碎片。
但【绝对指令】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它真正的恐怖之处！
它命令着苏阳的每一缕灵魂碎片，以超越计算极限的速度，疯狂地解析着“圣光法则”的构造，又同时解析着系统自身的规则。
一个搭建端口，一个转译代码，一个做防火墙，一个做负载均衡……
他将自己“究极操作怪”的本能，发挥到了极致！
他不是在融合，他是在用自己的灵魂，给两个不兼容的顶级软件，现场写一个能够同时运行的“虚拟机”！
祭坛之外，秦老和夏凝霜惊骇地看到，祭坛上那原本纯粹的金色光芒，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一丝丝冰冷的、漠然的、仿佛超越万物之上的灰色气息，从金光中渗透出来，与金光疯狂交织、缠绕！
两种力量没有互相湮灭，反而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苏阳那悲悯神圣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但他的眼神，却一点点地重新汇聚起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祭坛上的光芒，终于缓缓平息。
金色的圣光依旧，但其中，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代表着绝对秩序的灰色流光。
苏阳站在祭坛中央，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左眼，是如同太阳般璀璨的金色，温暖、神圣。
右眼，是如同深空般冰冷的灰色，漠然、绝对。
夏凝霜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他……是谁？
然后，她看到那双异色的瞳孔，缓缓恢复了正常的黑色。
苏阳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吧”一声脆响，接着，他长长地、享受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看向吓得面无人色的夏凝霜，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带着三分痞气七分得意的笑容。
“搞定，收工。”
“感觉……灵魂做了个顶级SpA，通透！”
夏凝霜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决堤，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水。
是他！
还是那个熟悉的混蛋！
而苏阳，则正在查看自己脑海中刷新的信息。
【法则冲突已解决……平衡协议已建立……】
【恭喜宿主，领悟并创造全新S级天赋——【法则融合】！】
【法则融合：你可以将两种及以上不同体系的法则，进行有限度的融合，创造出全新的复合效果。】
成了！
他不仅保住了自己，还白嫖了一个神级天赋！
然而，当他继续检视自身状态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他的灵魂感知中，那条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自他穿越而来就始终与他若有若无连接着的，通往无尽黑暗与疯狂的“深渊”丝线……
此刻，竟然……
消失了。
被那纯粹的圣光法则，彻底地、干净地，“净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