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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番外三
    那时俞人杰其实还不太明确儿子到底为谁伤心,为谁歌唱,到底是哪个毛丫头,给他儿子弄得这么心神不宁,甚至还心存侥幸地想只要不是李映桥就好。

    俞津杨到了高中,标准的帅哥胚子,轮廓流利,棱角分明,眼神里还有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压迫感。加上又是班长,还头顶各种压死人的干部头衔,老师们也对他青睐有加,而他的性子反倒是比小时候还冷了些,班级里的同学多多少少都有些莫名怕他,所以朋友一直也就那几个,是有点高岭之花的意思。

    俞人杰和唐湘其实都觉得儿子太活得太“标准”和“规矩”了,甚至能渴望他偶尔离经叛道一下。

    所以当他冷着脸强调了很多遍自己没有伤心,也没有为谁歌唱,是你非要把话筒递过来的时候。

    俞人杰不同他做无谓之争,只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哦,但你还是唱了。”

    高岭之花欲盖弥彰的解释:“你唱太难听了,秦阿姨拦着我说了很多次,被你唱得她麻将都不会胡了。”

    俞人杰不为所动:“哦,但你还是唱了,你还特意学了粤语。”

    俞津杨耳根慢慢开始着色:“没有特意,就听了两遍。”

    俞人杰还是那个眼睛斜乜着看好戏的死样地一遍遍攻击他:“哦,但你还是唱了。”

    俞津杨:“……”

    俞人杰二郎腿一翘,把胳膊大摇大摆地架在儿子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丝毫不顾他死活,荒腔走板、掏心掏肝地又唱了一遍:“让我的爱全给你全给我最爱,??哪位啊?”

    俞津杨二话不说站起来,耳朵已经红透:“没谁。”

    谁啊谁啊谁啊。

    还能谁啊。

    那晚他睡不着,因为生气,后来好不容易吃了褪黑素,把自己药昏睡着,醒来更气了。

    因为梦里都是李映桥和卢应川手牵手去小卖部的画面,为什么梦境都要添油加醋?还是其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已经悄悄牵过手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俞津杨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人踹了一脚,密密麻麻的不舒服。

    那阵子,人是有点神经的,李映桥说得没错,他脾气是变差了,人像个火药桶。他看不得任何人谈恋爱,又觉得全世界都在背着他谈恋爱,包括他爸妈。

    四一哥挺不要脸的,看电视看得好好的,也要忽然“吧唧”在唐湘脸上亲一口。俞津杨有时候埋头写着作业,偶尔会分神,一抬头看见客厅的老爸亲老妈,他脑中竟然自动就把那两张脸给替换成卢应川和李映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卢应川会不会也这样对她。

    俞津杨不舒服,想到这,作业就写不下去了。每天胸口都发闷,连上课都开始走神,那阵他成绩有点下滑,加上之前和数学老师那点小插曲,连班主任都开始找他谈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他其实也没听进去。

    他那时才明白一件事,什么叫安全感。他从小能心无旁骛的学习、为老师管理班级里的大小事务、井井有条地规划自己的人生,很大程度上他受益于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而这个环境是四一哥、唐湘女士给他构筑的,他不需要为零花钱操心,不需要为家庭事务操心,更不需要在父母突然的沉默和吵架声中提心吊胆,也不会有突然上门来要债的陌生人,更不需要用成绩去证明父母的爱和关注。这样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才能让他专注学习。

    李映桥是没有的。那时她时常搬家,高三她又从农贸市场搬回了小画城,因为那两年丰潭因为要建高铁站,房价大涨,不少房东都坐地起价,加上天网系统覆盖全国,到处都有了监控,人贩子不再猖獗,于是李姝莉决定带着李映桥搬回小画城。

    那时丰潭的木玩产业却已经在走下坡路,俞人杰厂子的效益其实一年不如一年,俞津杨提出想回小画城住的时候,俞人杰也没有反对,还夸他懂事,知道开源节流。

    然而,当俞人杰拉着静音行李箱、商务精英作派、人模狗样地走过川明街时,看见李姝莉铺子的卷帘门半开着和拎着大包小包、笑容明亮的李映桥??

    “……”

    脚步一秒都没停,无语望天:没出息啊没出息。

    那时连俞津杨自己没多想,毕竟李映桥在哪,他在哪,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当他意识到不对劲时,他也做过一些防护措施,就比如翻看小学元旦晚会的录影带。因为她曾救过自己,俞津杨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她有英雄光环。

    如果记住她没那么英雄的时刻,也许对她就没有那种情绪了。

    然而,奇怪的是,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佩服,她能坦然地站在那接受观众的掌声和奚落,似乎天塌下来,她也会无所谓地一挥手,算了,下次再来吧。

    他甚至想象不出来,这世界上会有不喜欢李映桥的人。

    就好像在焦灼炙热的烈日下,感受过这片绿荫庇护的人,应该不可能,会再把这片绿荫推开。

    03

    他们很久没讲话,他连梁梅那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

    俞津杨彻底认清事实。他已经说服自己打算退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想去忽悠高典让他这个右护法归位的时候,晚上他就突然接到李映桥的电话。

    电话里女孩的声音有些委屈,好像刚生了一场大病,嗓子都哑着:“喵……”

    就是个千年的冰块也该化了。他劝自己。

    只是嘴上还是有些冷硬,他看着舞蹈室全身镜里的自己,眉头习惯性紧锁着,可那双眼睛里是无处安放的渴望和久违的柔和,嘲弄地看着镜子想:老爸说的没错,他确实没出息。

    “有事?”

    是不是和卢应川吵架了?没人玩了,才想到给他电话,可是他又觉得李映桥不是这种人,她可是出了名倔驴,又怎么会走回头路。她就算和卢应川绝交了,也会有其他新朋友,她不缺朋友的。应该是真的生病了。

    “你在哪。”电话里李映桥若有似无地咳了声,问他。

    那会儿他人在外面的舞蹈室练得筋疲力竭,浑身骨头都摔得快散架了,汗如雨下,T恤服帖地黏在身体上,勾勒着线条分明而性感的腹肌曲线,只是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衣服上的汗水拧都拧不干。

    俞津杨人正仰面倒在地板上大喘气,手机开了扩音扔在一旁的地板上,胸膛还余波未平地剧烈起伏着。

    但李映桥这么一问,他连喘息都刻意放平了,这种想要大喘气却不能的压抑性呼吸会让他的胸口经历生理性的抽痛,他只好一只手压在胸口位置试图缓解,却不敢太大声,怕被对面听见。说实话,这段时间他快给自己练废了,刚高典还问他要不要去老城区吃个夜宵,他直接回了张天花板的照片。高典也秒懂,意思很明白:动不了,是真一点儿动不了。

    但如果她现在想见他??

    他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眼手机,几乎没犹豫地说:“在家。”

    他猜想李映桥可能是看小说或者玩过头了,周末卷子没写完,想让他现在赶过去帮着写。或者也可能是一时情急让他帮忙送个东西,高二的时候,他帮她送过卫生巾。

    他不能讲实话,如果说实话,她肯定会说那算了,你先练舞吧。因为练舞是他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她觉得难能可贵,不光自己不会打扰他,还勒令高典他们也不许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什么事,李映桥。”他问。

    “你没在练舞吗?我听你声音有点喘。”

    这个人说她不讲礼貌,这种时候都分得清主次,说她讲礼貌,揍他总是毫不手软。

    他完全平息了喘息,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嗯,没有。”

    “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就知道,果然是有事求到他。俞津杨当时又犯倔,想冷嘲热讽地质问电话那头:怎么不找卢应川啊,你们不是天天去小卖部的关系吗?他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你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但他哪敢提,怕连这最后一个机会,都拱手相让了。

    于是俞津杨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利索起身,弯腰一抄,捞起地板上的电话,顺势用肩膀夹在耳边,直接大步流星走去门口,从门把手上拽下挎包,往肩背上一甩,关门瞬间他用手堵了下话筒,动作也慢了下来,直到门悄无声息地合上,这才把电话夹回肩侧,歪着脑袋,气息稳定:“你说吧。”

    换做往常,从他家到她的铺子里,只要她需要,他一般都是雷打不动的五分钟内就会出现。

    毕竟还在冷战期,他可以拖个五分钟,十分钟内出现算是很给她面子了。

    这会儿下楼打个车,差不多可以。

    然后就听她在电话可怜巴巴地说:“喵,我得红眼病了,现在看不了书了,姝莉还老盯着我,怕我眼睛看坏掉,马上要高考了,怎么办。”

    俞津杨走着走着,夹着电话就慢慢停下来了。

    她没有想见他。

    但曾庇佑过他的绿荫,向他求助??

    他当然希望她能茁壮成长,长到接近天空的最高处,脚踩得足够坚实,而理想呢,不能低于她,也不能太高于她,要在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这才是他认为最圆满的李映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