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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凝气一层
    陆离并未立刻返回杨妤所在的草屋,而是沿着灵田区边缘,找了一处隐蔽而阴凉的树下角落,盘膝坐下。

    草丛微湿,耳边只有虫鸣风声,远离人声。

    他缓缓闭目,将心神沉入识海,开始梳理秋月方才传入的那一篇——《太阴凝气诀》。

    这篇法诀极为古拙,字里行间隐含某种月华般的阴寒气息,隐晦却清晰地勾勒出了一条与常规修炼法门完全不同的路径。

    吸纳天地灵气为主,却又辅以“太阴之气”锤炼肉身。

    陆离初看之下,便感觉这法诀既像常规功法,又兼有一丝锻体术的痕迹,可谓介于两者之间。

    他沉思片刻,低声自语:

    “以太阴灵气入体……凝气、炼骨、淬血……”

    “不是最刚猛的,却是最柔韧的。”

    大多凝气期功法都偏向于“灵气聚于丹田”,而对于肉体的淬炼近乎忽略。除非走体修一路,才会专修筋骨血肉。

    可眼前这本《太阴凝气诀》,却在“吸纳灵气”的基础上,有意将灵气与肉身彼此勾连,互为养料。

    这让他眼前一亮。

    识海中,那道熟悉的女声再度响起,声音似月下微风拂过骨片:

    “你这小脑瓜,还不算太笨。”

    “《太阴凝气诀》本就是我在羽化仙门所修之法,传承自‘太阴真脉’,在我门中,也属凝气期第一流的法诀。”

    秋月轻笑着,声音中透着一种高处俯瞰的傲意:

    “它所引的太阴灵气,并不狂暴,却极柔极韧,可渗入经络、血骨,日久修炼,体魄坚韧不下于炼体者。”

    “你不是诡骨之身么?”

    “正因如此,才要修这等功法。诡骨之力,善吞、善化,太阴灵气百变入体,可为你骨之‘壳’,亦可养你骨之‘髓’。”

    陆离眉头微动。

    秋月言下之意,他未听懂全部,但依稀明白了一件事:

    这法诀不只是强化灵气运转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专为适配特殊体质而存在。

    沉吟良久,陆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

    “修炼这法诀……会有副作用吗?”

    秋月轻轻一哼,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当然有。”

    “这世上哪有白吃的饭?更别说是你这种黄骨蝼蚁,偏偏得了这等机缘。”

    她的声音一点点压低,仿佛从识海最深处传来:

    “修此法,阴气入体,夜久难眠,日后神魂或生月魇、幻觉。”

    “若心志不坚,恐入‘阴念’……走火入魔。”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低沉了几分,像是从回忆中硬生生扯出一句话来:

    “而且——修为越高,反噬越烈。”

    “一旦心念稍有偏执,所凝之气便会化为心魔,反噬本源。”

    陆离闻言,神色微动,正欲追问,却听秋月忽然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难掩的恨意与不甘。

    “这《太阴凝气诀》在羽化仙门虽列为顶级凝气法门,可真正敢修的人……不到十指之数。”

    “修为越高,魔念反扑得越狠。因为你所摄阴气越盛,所牵情绪越深,一念微偏,便可堕入疯魔。”

    “而我——”

    她声音陡然一滞,片刻后才继续开口,语气已带杀意:

    “我便是在冲击‘第三境界’的那一夜……照了这心魔的道。”

    “心魔反噬,神魂几乎碎散……”

    “若不是诡骨给我维持住最后一丝生机,怕是直接殒命当场……”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但陆离已能从她那冰冷的每一个字里,听出她心中那一股滔天的恨意与屈辱。

    ——一个曾站在仙门巅峰的女子,被自己修炼的功法所反噬,再被自己养出的地魁王背叛奴役,最终沦为阶下血食。

    如今残魂困于一块死骨之中,借少年之手苟延残息。

    “但——”

    她话锋一转,如白玉之钩挑开夜雾:

    “若你心足够狠、意足够沉,这《太阴凝气诀》将使你……比其他黄骨修士快上五倍、十倍。”

    陆离静静地坐着,听到秋月那句“心魔反噬,神魂碎裂”,指尖微微发凉。

    他知道这不是吓唬。

    这位曾经的羽化仙门核心亲传,连第三境都未能突破,便身死道消、残魂寄骨,这便是血淋淋的例子。

    而他自己呢?

    黄骨之身,四品最末,连幻仙门都差点进不来。就算如今感悟气感,又如何?

    若无奇遇,照旧是在灵田中终老一生。

    ——修炼缓慢,丹药买不起,功法不如人,境界远远落后。

    ——待二十岁之时,修为仍未至凝气五层,便再无进内门的机会。

    ——被人耻笑,被人践踏,被董香掌握魂血,沦为凡尘底层……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哥哥陆垣死前痛苦挣扎的样子,是自己手起刀落的瞬间,也是六元子冷漠无情的嘴脸,以及——

    自己从腹部生生埋下诡骨的狠意。

    陆离睁开眼,目光沉冷:

    “黄骨之命,本就注定走不远。”

    “若要活下去,就只能……赌命。”

    他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哪怕是疯癫……哪怕日后魂裂神崩……”

    “也比现在慢慢等死,要强。”

    他的目光愈发坚定。

    黄骨修行,本就艰难无比。

    若还没有意志,连这副作用都不愿意承受的话,只会泯然众人。

    心中下了决定后,陆离开始尝试调动体内那些在突破“气感”之后所残留的游散灵气。

    那灵气虽已存在,却如无根浮萍,在体内东一团、西一缕,既无法凝聚,也无法指引。

    他照着《太阴凝气诀》的起始篇章,缓缓调整吐纳节奏。

    ——长吸短呼,静如止水。

    ——调息纳阴,神识内敛。

    最初的一刻,他以为会像秋月说的那样,“骨震气入、经络自通”。

    可现实远比他说的残酷得多。

    灵气在体内游走了几个周天,仍旧杂乱如初。

    有时如潮冲撞,有时如蚊般缠绕,经络发胀、脏腑隐痛。太阴灵气本就偏寒,初次引入,那冷意如冰针刺骨,从丹田到背脊,再延至四肢百骸。

    陆离牙关紧咬,额头渗出密汗,指尖微颤,却一声不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开始降临,天地幽寒,只有他一个人,如同缩在死寂山野的兽崽,在命运的风暴中强撑着不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几个时辰,又似整整一夜。

    忽然——

    一缕淡如丝雾的灰白灵气,悄然于他的丹田汇聚成线,环绕旋转,虽弱,却终于有了“根”。

    识海中,秋月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她的语气不像之前那般戏谑,而是多出了一丝难得的正色与认可:

    “不错。”

    “能在这等贫瘠体质中,于一夜之间凝出‘太阴第一气’,算你天赋虽差,却耐得住苦。”

    “你现在,才算是真正……踏入了凝气第一层。”

    陆离缓缓睁开眼。

    他能清楚感觉到——

    那游离体内的杂乱灵气已被牵引、归纳,凝成了一缕极细极细的气丝,在丹田中运转着,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

    体内也不再是杂乱无章,而像是一座即将打好地基的宅屋。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浑身的疲惫像退了潮,神识却更加凝聚了几分,连五感都仿佛敏锐许多。

    他抬头望天。

    月色依旧高悬,只不过四周天地已是沉沉夜极,距离清晨……恐怕也没几个时辰了。

    他默默站起,掸去衣上草叶,回头看了那片田地一眼,转身朝草屋方向走去。

    夜风拂过少年身影,他的脚步虽轻,却比来时更沉稳。

    当陆离悄悄推开草屋的门时,屋内只余一片微光。

    杨妤已经睡下了,蜷在床角,被褥不厚,却叠得整整齐齐。她呼吸绵长,眼睫微颤,神色宁静。

    桌上留着一碗饭,盖着布巾,似乎早就冷却。他走过去,掀开布巾,一股极淡的灵气飘散出来。

    ——那是灵米。

    饭不多,粗看不过一小碗,饭粒却晶莹洁白,仍带着灵气未散的温度。

    陆离怔了怔。

    识海中,秋月轻笑着出声:

    “你倒是好运,这丫头还真舍得。”

    “这可是灵米,外门弟子可吃不起!灵米对你如今的境界大有裨益……快吃了吧。”

    她顿了顿,语气玩味:

    “不过嘛,恐怕这小妮子,不是单纯对你好。”

    “她这是在——押注。”

    陆离目光微沉:“押注?”

    秋月不急不缓地解释:

    “十五岁才凝气二层,资质平庸,再过几年还不晋阶,就会被宗门清理出门。”

    “她清楚得很,自己这等灵骨,就算不被赶走,终究只是刘大疤口中的种田婆。”

    “所以她现在对你好,是看上你‘可能入内门’,指望你将来飞黄腾达,带她一程。”

    陆离沉默了良久,眼神落回碗中那饭。

    他并不讨厌杨妤。

    她请他上仙鹤,为他解说田制,带他熟田踏地,又留饭等他深夜归来。

    他不是不知道——

    这一碗灵米,可能是杨妤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那一份。

    陆离望着那张沉睡的少女面孔,一时间,心中微有触动。

    他终究不是冷血之人。

    他轻轻叹了一声,喃喃道:

    “……若是我真能强大起来,给她一点……关照,也不是不可以。”

    但也只是“关照”。

    不是许诺,更不是依靠。

    他知道得太清楚了:

    “我不能把自己的一条命,压在任何人身上。哪怕是……一碗饭的情分。”

    他盖回布巾,轻轻将那碗灵米推远了些。

    随后转身回到角落那张临时小床,席地而坐,开始运转太阴凝气诀。

    屋内静得出奇,只有灵气如雾如丝,缓缓流转于他体内。

    那碗灵米在昏暗中微微泛光,却终究无人动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