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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万象更新
    年节转眼便至。

    除夕夜,暖阁里摆了丰盛的年夜饭。

    不再是宫廷御宴的奢靡精致,而是地道的济南菜色,浓油赤酱,热气腾腾,透着浓浓的家常暖意。

    中间一大锅羊肉汤咕嘟咕嘟地滚着,香气四溢。

    四人围坐一桌,皆穿了新衣。

    阮芝最为活泼,叽叽喳喳地说着白日里街市上看到的热闹,又给姐姐们布菜:

    “大姐,你尝尝这个九转大肠!二姐,这奶汤蒲菜最是滋补!三姐,这是你爱的油爆双脆……”

    阮桂被她逗笑:“你自己也快吃,光顾着我们了。”

    阮兰看着眼前景象,眼眶微微发热。

    曾几何时,翊坤宫的除夕,也是这般热闹。

    她每每从宫宴回来,都会和翊坤宫人再欢聚一番,一起守岁。

    时过境迁。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在这远离京城的济南府,与真心相待的姐妹,围炉守岁,吃一餐如此简单却踏实的年夜饭。

    “喝一杯吧,”阮月执起温好的花雕酒,给每人斟了一小盅。

    最后给阮兰的是以茶代酒。

    “为我们姐妹的新生,为阮府的第一个新年,也为了……”

    她目光落在阮兰腹上,“孩子来年平安康健。”

    四人举杯,轻轻一碰。

    守岁时,阮芝带着小丫鬟们在廊下放小巧的烟花棒,火花噼啪,映亮她灿烂的笑脸。

    阮兰怕冷,靠在窗边软椅上看着,阮月又给她膝上加了条毯子。

    远处传来模糊的更鼓声和爆竹声响,宣告着新岁的来临。

    “新年了。”阮兰轻声道。

    “嗯,新年了。”阮月放下书,望向她,“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阮府朱红的大门上,崭新的春联墨迹酣畅:

    “辞旧岁往事尘埃落,庆新春满门福瑞生。”

    横批:万象更新。

    雪依旧静静地下着,覆盖了旧日痕迹,孕育着新春的希望。

    在这座温暖的宅院里,属于她们的新故事,才刚刚开始。

    .

    开春的时候,林氏女学在一派生机中正式开张了。

    门楣上悬着崭新的匾额,“林氏女学”四个字清秀而端正,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工整。

    这是林秀,安陵容的母亲林氏,亲手所题。

    起初,林氏是百般推拒的。

    她一生与针线绣架为伴,指尖熟悉的是丝线的软韧,而非笔杆的分量。

    她自认是个绣娘,描摹花鸟鱼虫是本分,笔墨文章于她,是另一个遥远而不敢企及的事情。

    这个主意,是安陵容坚持的。

    她看着母亲描摹花样时那精准而流畅的笔触,心下便有了念头。

    她柔声劝道:“母亲,字的间架结构,与画理本是相通。我们不求书法大家的气韵,只求一份真诚的心意。这份心意,由您来写,最是合适。”

    于是,林氏便不再推辞。

    她将此事视作比绣制最复杂的双面绣更紧要的功课。

    在那些筹备女学的忙碌间隙里,她于灯下铺开纸笔,一遍又一遍地临摹、练习。

    墨汁染黑了指尖,如同往日刺绣被针扎破手指般寻常。

    她写的不是风骨,是决心。

    不是飘逸,是沉甸甸的期盼。

    最终呈于匾额上的这四个字,笔触或许仍能看出几分初学者的生涩,但极尽认真,力透纸背。

    那里面饱含着对这些即将踏入女学的女孩们最真挚的祝福。

    在安陵容看来,这匾额上的字,远比那些名家题写的更为珍贵。

    它不逊色于任何金漆招牌。

    她执意要让母亲题字,便是想告诉所有来此的女孩。

    看,一位绣娘,亦可执笔书写自己的人生。

    无论出身如何,读书明理之路,无人不可行走。

    这匾额本身,便是女学的第一课。

    .

    去岁冬日,林氏和萧姨娘已将济幼堂里那些无依的女童,连同京郊几户实在贫寒、无力供养的人家的女儿,一并接到了后院悉心照料。

    孩子们度过了一个衣食周全、炉火温暖的冬天,小脸上渐渐有了红润的光泽。

    如今女学开张,规矩也立了起来。

    不必束修,只需家中父母或亲人点头,保证让孩子安心在此学习便可。

    所学不拘一格,上午是读书识字,明些事理,《千字文》、《女儿经》亦或是一些浅显的诗词歌赋。

    下午则安排女红技艺,从基本的针线缝补到精巧的刺绣花样,还请了两位城里手艺娴熟的绣娘偶尔来指点。

    林氏想着,不求她们将来能成才女,只盼她们能识得几个字,懂得几分道理。

    开堂第一日,十几个年纪不一的女童穿着浆洗得干净整洁的衣裳,怯生生又带着几分好奇地坐在明亮的学堂里。

    她们面前摆着笔墨纸砚。

    虽是些寻常之物,对她们中的许多人来说,却是生平头一遭。

    林氏站在窗外,看着下面一张张稚嫩却认真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她想起自己半生蹉跎……

    她不愿这些女孩再走她的老路,哪怕只能为她们的前程添上一丝微弱的可能,也是好的。

    讲课的先生拿起戒尺,却并非为了责罚,而是轻轻点在摊开的书页上,声音温和而坚定:“今日,我们先学第一个字——‘人’。

    一撇一捺,互相支撑,方能立得住。

    我们女子,首先也要做一个能立得住的‘人’。”

    朗朗的读书声从学堂里传出,混合着窗外初春的鸟鸣,显得格外悦耳动人。

    宝儿等几个年岁最小的女童,还不堪久坐,也握不稳那细细的笔杆。

    她们便不与其他大些的女孩一同正经上课,只每日晌午前后,被领到学堂里,挨着姐姐们的角落坐下。

    先生教识字念诗时,她们便跟着咿咿呀呀地鹦鹉学舌,小脑袋一点一点,虽不解其意,那清亮的童声却比谁都响亮。

    大多时候,她们还是在后院那方小小的天地里自在玩耍。

    林氏从不拘着她们,只嘱咐看顾的婆子多留心安全。

    她常说:“这个年岁,能吃饱穿暖,能跑能笑,便是她们眼下最要紧的功课了。”

    偶有街坊路过,不免驻足片刻,摇头感叹一句:“这诰命夫人,倒真是做了件积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