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这才走下阶来，对静立一旁的讷亲微微颔首：

    “多谢大人及时相告。”

    讷亲拱手：“微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谢。”

    甄嬛唇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还请大人速速回到陵容身边，护她周全。”

    讷亲闻言一怔，对上她洞悉一切的目光，终究还是躬身行礼：

    “微臣遵命。”

    养心殿内，雍正正批阅奏折。

    苏培盛轻步进殿禀报：“皇上，熹妃娘娘求见。”

    雍正放下朱笔起身相迎。

    只见甄嬛披着雪白的狐裘踏进殿门，一张小脸藏在毛茸茸的领间，恍若当年除夕夜初见的模样。

    “雪天路滑，你有着身子不好好安歇，怎么过来了？”雍正伸手扶住她，语气里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关切。

    甄嬛顺势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臣妾睡不着，想着皇上还在操劳，特意炖了汤羹来。”

    “嬛嬛总是这般用心。”雍正接过汤碗，又问道，“为何不得安枕？”

    甄嬛轻蹙眉头：

    “臣妾素来用陵容制的安神香，今日偏偏用完了。本想去找她讨要，可陵容妹妹出宫至今未归……”

    她抬眼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这般天气，臣妾实在放心不下。”

    雍正闻言看了眼更漏：“这个时辰了，怎的还没回来？”

    “臣妾就怕遇上大雪，车驾难行。”

    甄嬛语气愈发忧虑，“一想到这些，就辗转难眠，非要亲眼见到妹妹平安才能安心。”

    雍正放下汤碗，轻拍她的手背：“难为你们姐妹情深。容儿也常挂念着你。”

    他略一沉吟，“既如此，朕陪你去宫门迎一迎。”

    甄嬛眼中立即泛起欣喜的光彩：“多谢皇上。”

    西华门前，风雪正急。

    沈眉庄的轿辇恰在侍卫准备提前换防时赶到。

    她从容下轿，以协理宫务之名细细查问防务，又命人查验宫门机括，将换防时辰生生拖了两刻钟。

    就在侍卫首领迫于压力准备闭门时，远处突然传来通传：

    “皇上驾到——熹妃娘娘驾到——”

    众人慌忙跪迎。

    只见雍正亲自扶着甄嬛下了轿辇，扫过跪了一地的侍卫，问道：

    “今日为何提前换防？”

    侍卫首领回禀：“回皇上，是皇后娘娘下令‘年关巡查，谨防懈怠’……”

    “不知变通！”雍正厉声打断，“柔妃尚未回宫，岂能就此闭门？”

    甄嬛适时表现出忧心道：“皇上，陵容差点就要被关在宫外了……”

    雍正脸色愈发阴沉，对苏培盛吩咐：

    “即刻派人去迎柔妃仪仗。”

    官道上，安陵容的车驾终于得以通行。

    当仪仗驶近西华门时，她远远便看见宫门大开，两列侍卫执戟肃立。

    车驾停稳，竟是雍正亲自上前伸手相扶：

    “雪这么大，柔妃，难为你了。”

    安陵容借着皇帝的力道稳稳落地，恭敬行礼：

    “臣妾不过尽本分，劳皇上亲迎，实在惶恐。”

    “朕和嬛儿她们都放心不下，便过来迎你。”雍正温声道。

    甄嬛与沈眉庄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握住她冰凉的手：

    甄嬛心疼道：“手这样凉，定是冻坏了！”

    安陵容接过甄嬛递来的汤婆子，浅笑道：

    “不碍事，劳姐姐挂心。”

    抬眼时，她的目光与远处阴影中的讷亲短暂交汇，彼此心照不宣地微微颔首。

    .

    风雪未停，御驾仪仗浩浩荡荡地将安陵容护送回长春宫。

    雍正亲自扶着她踏入宫门，那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朱红宫门之后，随即宫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讷亲按例在宫门外值守，直至确认圣驾安然。

    他立在漫天风雪中，玄色的大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肩头落满了冰冷的白。

    他看着长春宫暖黄的光晕透过窗纸，映出模糊的人影晃动。

    想象着殿内炭火温暖，而她……或许正温言软语，或许正婉转承欢……

    一股混杂着不甘与暴戾的火焰猛地窜上心头，几乎要将他素日的冷静自持焚烧殆尽。

    他恨不得此刻就冲进去，将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从她的寝殿里拖出来，从她的锦被里掏出来，扔进这冰天雪地里冻成棍儿。

    指节在玄铁刀柄上攥得发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那双平日里在安陵容面前总是带着温顺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幽暗。

    就在这时，偏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裹得像个棉花团子的身影跑了出来，是公主静姝。

    她似乎想去正殿，却被守在门外的苏培盛笑眯眯地拦下：

    “公主，皇上和柔妃娘娘在里头说话呢。”

    静姝乖巧地点点头，准备转身回房，目光却瞥见了站在阴影处、一脸沉郁的讷亲。

    这个人……

    脸很臭。

    但是，真好看。

    她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竟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伸出小手，去拉讷亲冰凉的手指。

    讷亲下意识地蹲下身，与这小小的人儿平视。

    她长得真像安陵容，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正冲着他毫无防备地笑着。

    “公主冷不冷？”他柔声问道。

    静姝用力点点头。

    他凑近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诱哄般的温柔道：

    “和额娘一起睡，就不冷了。”

    静姝眨巴着大眼睛，似乎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立刻用力点点头，转身便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正殿门前，用力拍打着门扉，清脆地喊着：

    “额娘！额娘！”

    殿内，安陵容正与雍正坐在暖阁榻上闲话，闻声皆是一怔，外面还传来乳母低声劝阻的声音。

    安陵容索性起身去开了门。

    静姝一见门开，立刻钻了进去，自顾自地解下大氅，爬上了安陵容那张铺着柔软锦被的床榻，奶声奶气却不容置疑地宣布：

    “我和额娘睡！”

    安陵容看着女儿这番操作，简直哭笑不得。

    雍正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故意逗她：

    “那皇阿玛去哪里睡啊？”

    静姝坐在床上，晃着小脚丫，想也不想地说：

    “皇阿玛批折子！”

    安陵容顺势笑道：

    “皇上您瞧，连静姝都知道您日理万机，最为辛苦呢。”

    雍正被这母女俩一唱一和逗得龙心大悦，朗声笑道：“好好好，那你今晚就和额娘睡，皇阿玛不跟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