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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权利屏风
    安陵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站在怎样的禁区,“后宫不得干政”这六个字,是大清开国以来不可逾越的铁律。

    可她偏偏要越界,不仅要越界,还要在这禁区里走得稳稳当当。

    皇帝骤然病倒,朝堂这台精密的机器却不能不转。

    这个突如其来的权力真空,既是危机,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将自己精心包装成维系朝堂运转的“必要之恶”,所有的逾矩都被冠以“权宜之计”的名头。

    她确实是道完美的“权力屏风”。

    无子嗣可倚仗,无家族为后盾,对皇权的威胁看似微乎其微。

    正是这份“无害”,让皇帝在神智尚存的最后一刻,将私印交到了她手中。

    她的权力如同无根浮萍,全然依附于龙榻上那个口不能言的帝王。

    可这浮萍之下,暗藏着万丈深渊。

    此刻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一旦皇帝康复,或是朝局有变,“干政”、“矫诏”的罪名,随便哪一条,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那些现在对她毕恭毕敬的朝臣,转眼就能用这些罪名将她生吞活剥。

    这确实是一场豪赌。

    但她还是要赌,她要对那至高权力,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窃取。

    .

    时近仲秋,殿外梧桐已开始落叶,雍正卧床已一月有余。

    这日午后,安陵容照例坐在龙榻边,轻声细语地禀报着几件无关紧要的政务。

    殿内已生了炭盆,但她还是取过一床锦被,柔声道:

    “天凉了,臣妾给皇上添床被子。”

    她没有摘护甲,只俯身细致地为他掖好被角,广袖拂过他搭在锦被外的右手。

    就在她收回手时,指尖那枚赤金点翠护甲的尖端,不经意间轻轻划过他的手背。

    几乎是在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只一直僵硬如枯木的手,极轻微地往后缩了一下。

    这个反应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依旧双目紧闭,面容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陵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温柔地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甚至还轻声念叨:

    “这样就不会着凉了。”

    可她端着药碗起身时,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那细微的颤动透过薄胎白瓷传来,还好碗中已然空空,不然几乎要让药汁漾出碗沿。

    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不动声色地缓步走向外间。

    榻上的甄嬛正低头翻看奏报,闻声抬眼,恰对上安陵容投来的目光。

    安陵容极轻地点了点头。

    甄嬛心头猛地一沉,面上却绽开温婉笑意,放下手中文书起身:

    “妹妹来得正好。内务府送了好些料子来,说是要为皇上裁制冬被,正在院中候着呢。这些个花色质地,我可挑花了眼,还得劳妹妹帮我掌掌眼。”

    安陵容顺势将药碗置于浮金手中的托盘上,声音轻柔如常:

    “姐姐说笑了,这等事我哪里在行。不过既然姐姐唤我,便一同去看看吧。”

    二人相携而出,步履从容,仿佛真是要去挑选衣料。

    安陵容只远远看了讷亲一眼。

    那厢讷亲依旧按剑而立,目不斜视。

    待二人身影消失在配殿门后,他才似随意巡视般,沿着她们方才的方向缓步跟来。

    “他醒了。”门扉轻合,安陵容立刻压低声音道。

    甄嬛疑惑道:“既醒了,为何毫无动静?”

    “我确定,至少他的身子已恢复了知觉。”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方才我的护甲划过他手背,他缩了一下。可他仍在演那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他在试探什么?”甄嬛蹙眉,有些后怕。

    此时讷亲沉声道:“中风之症,康复绝非旦夕之功。若真已痊愈,以皇上的性子,岂会甘于卧榻?早该起身亲政了。”

    “不错。”安陵容唇边掠过一丝冷笑,“他装睡,就是要看看在他不省人事的这些日子里,我们会做什么,能做到哪一步,是忠是奸。”

    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断。

    既然他要看戏,那她们便奉陪到底。

    从这一日起,几人在龙榻前的言行愈发谨慎,也愈发“情深意重”。

    甄嬛总在喂药后,执着他枯瘦的手,贴在颊边轻轻摩挲,语带哽咽:

    “皇上……您要快些好起来。咱们的孩子,弘瞻和灵犀愈发可爱,他们一定都盼着皇阿玛好起来……”

    安陵容则常在太医诊脉后,背过身去悄悄拭泪,那压抑的啜泣声传来:

    “温太医,皇上今日的手似乎暖了些,是不是?您再细细看看……”

    她将一个忧心君父、柔弱无依的妃嫔,演得丝丝入扣。

    殿内的戏,一唱便是五日。

    雍正依旧“昏睡”,甄嬛与安陵容也依旧“尽心侍奉”。

    讷亲加紧了宫禁的掌控,将一些不甚紧要的奏折拦在了殿外。

    所有这些细微的变化,想必都一丝不落地传入了龙榻上那位耳中。

    .

    这日,安陵容正端了温水,用软巾替雍正细细擦拭脸颊与双手。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轻柔、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当她擦拭到他右手手背,那曾被护甲划过的地方时,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带着哽咽的气音喃喃道:

    “皇上……手背上这道红痕,是臣妾那日不慎……臣妾真是罪该万死……若您能醒来斥责臣妾一句,臣妾也甘之如饴……”

    就在她语毕,准备收回手之际,那只一直了无生气的手,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

    然后,用尽力气般回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安陵容浑身猛地一僵,豁然抬头,对上了那双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不再是一个月来的浑浊空洞,而是深不见底。

    带着久病初醒的虚弱,却更有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与帝王固有的威压。

    它们正牢牢地盯着她。

    “容儿……”一声沙哑干涩的气音从他喉间溢出,“……哭什么。”

    安陵容“扑通”一声跪倒在榻前,紧紧回握住那只手,将脸颊贴了上去,泣不成声:

    “皇上!您……您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