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裁纸刀的寒光，在傍晚稀薄的光线下，刺得王强眼角一跳。

    林薇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掺了冰碴子，砸在安静的小街上。黄毛雷子捂着手，脸上那点混混的嚣张气焰瞬间冻住了，只剩下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他身后那两个跟班也愣在原地，进不是，退也不是。

    王强躲在电线杆后面，心脏咚、咚、咚，撞得他肋骨生疼。他捏紧了裤兜里那把弹弓，木头的纹理硌着他的掌心。

    操。

    这女的……真他妈的带劲。也真他妈的邪门。

    跟他记忆里那个只会哭、只会红着脸骂人的校花，差了十万八千里。

    雷子眼神凶了起来，那点被刀尖吓退的羞恼翻涌上来，梗着脖子骂了一句：“操！给你脸不要脸是吧？拿个修眉刀吓唬谁呢！”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王强脑子一热，也顾不上那弹弓到底顶不顶用了，猛地就从电线杆后面窜了出来，吼了一嗓子：“干嘛呢！”

    声音有点劈，带着点虚张声势的沙哑，但在这条安静的小街上，足够唬人。

    那三个混混猛地回头，看见王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雷子啐了一口：“妈的，我当是谁，原来还带了护花使者？就你一个人？”

    王强没穿校服外套（那件新得发光的被他塞书包里了），只穿着件洗得领口松垮的t恤，个子虽高，但看着并不算特别壮实，尤其是跟对面三个人比。

    王强心里也虚，但32岁老混混的架子不能倒。他往前走了两步，把林薇挡在身后半边，下巴微抬，眼神努力做出几分凶戾，扫过对面三人：“滚蛋。别找不痛快。”

    这是他年轻时打架前惯用的腔调，虚张声势，有时候能吓退几个怂的。

    但显然，雷子不属于怂的那一类。他嗤笑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找死是吧？连你一块儿收拾！”

    话音未落，他旁边一个剃着青皮头、身材敦实的混混已经猛地冲了过来，一拳直掏王强面门！

    速度快得惊人！

    王强瞳孔一缩，32岁的身体反应根本跟不上，脑子里知道要躲，腿脚却慢了半拍。他只能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硬挡——

    “砰！”

    那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他小臂上，骨头像是要裂开一样剧痛！巨大的力道撞得他蹬蹬蹬连退好几步，后背哐一声撞在旁边的卷帘门上，震得灰尘簌簌往下落。

    “强哥？就这？”雷子发出嘲弄的大笑。

    王强甩着发麻刺痛的手臂，龇牙咧嘴，心里骂翻了天。这他妈十八岁的身体，疏于锻炼，根本不是打架的料！

    那青皮头一击得手，狞笑着再次逼近。

    王强背靠着冰冷的卷帘门，退无可退。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操，重生回来第一天，难道就要被几个小混混打进医院？

    他的手下意识地在裤兜里疯狂摸索，抓住了那把弹弓。塞点什么？塞点什么进去？！

    石子？屁用没有！

    钥匙？估计也没用！

    他猛地摸到裤兜里还有半块昨天没吃完、被压得变形的巧克力威化饼！

    死马当活马医了！

    就在青皮头的拳头再次挥来的瞬间，王强猛地掏出弹弓和那半块威化，手忙脚乱地塞进皮兜，甚至来不及瞄准，对着青皮头的脸就拉满了皮筋！

    “吃老子一招！”他吼得毫无底气。

    皮筋绷紧到了极致！

    松开！

    “咻——”

    那半块威化饼以子弹般的速度射出，却在脱离皮兜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碰撞的声音，而是——

    “噗！”

    一大团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粘稠的、黑乎乎的巧克力酱，像是被高压水枪喷射出来，劈头盖脸地糊了青皮头满满一脸！连同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部被糊得严严实实！

    “呃啊？！我操！什么玩意儿？！瞎了！瞎了！”青皮头猛地刹住脚步，发出凄厉又含糊的惨叫，双手疯狂地在脸上乱抹，那粘稠的巧克力酱被他抹得到处都是，更加狼狈不堪。

    他踉跄着后退，脚下踩到自己抹掉的巧克力酱，噗嗤一滑，一屁股摔倒在地，挣扎着像掉进了沥青坑。

    所有人都愣住了。

    雷子和另一个混混张大了嘴，看看地上翻滚的“巧克力人”，又看看王强手里那把貌不惊人的弹弓，眼神像是见了鬼。

    这他妈什么暗器？！巧克力炸弹？！

    王强自己也懵了，举着弹弓的手还僵在半空。威化饼……转换成了……喷射巧克力酱？这什么鬼？！

    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王强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旁边还在静静看戏的林薇的手腕，低吼一声：“跑！”

    林薇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倒是没反抗，跟着他转身就冲进旁边那条更窄的黑黢黢的巷子。

    “操！别让他们跑了！”雷子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吼着，却没立刻追上来，而是先去查看那个满地打滚、糊满巧克力酱的同伙。

    王强拉着林薇，在迷宫般的小巷子里发足狂奔。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肺叶火辣辣地疼，十八岁的身体耐力差得让他想骂娘。

    直到听不见后面的叫骂声了，他才敢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喘气，汗水顺着下巴颏往下滴。

    “呼……呼……妈的……吓死老子了……”

    他松开林薇的手腕，那里已经被他攥出了一圈红印。

    林薇微微喘着气，脸颊泛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依旧平静得可怕。她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校服领口，目光落在王强还紧紧攥着的弹弓上。

    “巧克力？”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王强喘着粗气，低头看着手里的弹弓，皮兜上还沾着点黏糊糊的褐色痕迹。他尴尬地把弹弓往后藏了藏，嘴硬道：“……不行啊？”

    林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眼神让王强觉得自己像个被扒光了的小丑。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你看什么看？要不是为了帮你……”

    “我没让你帮。”林薇打断他，语气平淡。

    王强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行！算我多管闲事！”他恼羞成怒，转身就想走。这女的根本不可理喻！

    “那种东西，”林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依旧没什么起伏，“最好别再用了。”

    王强脚步猛地顿住，霍然转身：“哪种东西？你说清楚！”

    林薇却不再看他，目光投向巷子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用多了，”她轻轻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警告，“会引来‘他们’的。”

    “他们？”王强心头猛地一跳，追问道，“他们是谁？！”

    林薇却不再回答了，只是低下头，从校服口袋里拿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奔跑时沾到灰尘的鞋尖。

    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王强的幻觉。

    王强盯着她，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爬上来。

    这弹弓，林薇，还有她口中那个神秘的“他们”……

    他这重活的一世，好像一脚踩进了一个深不见底、布满迷雾的泥潭。

    裤兜里，那把粘着巧克力渍的弹弓，冰凉得像块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