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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有一人或可扭转局势
    昭狱,乃宋国最特殊的牢狱。

    其中所囚之人,皆由君主亲下令拘押。审与判,生与死,全凭帝王一念而定。大理寺也好,京兆府也罢,皆不得插手。

    历来此处关押者,非权臣即重犯。

    凡入此地,唯有两条出路:或斩首伏法,或无罪开释。

    岳飞被判秋后问斩,尚有两月之期,故暂居于此。

    他被安置在昭狱最深处的一间囚室。

    尽管身陷囹圄,性命朝夕不保,狱卒对他仍存几分敬意,未加苛待。

    所居牢房干燥清净,远胜其他阴湿之所。

    屋内陈设极简:一张床、一张桌、一盏油灯,别无他物。

    岳飞静坐于床沿,手持兵书,在昏黄灯光下默读不已。

    虽身处绝境,死期可数。

    他并未愤懑抱怨,亦无颓然失志。

    当初面对十二道金牌召令,执意不归之时,便已料到今日。

    若真惧怕一死,那日在山道听见老者谶语,本可悄然隐退,何须重返都城?

    命运的轨迹早已刻下,他只能向前。

    昏黄的光映在兵书的字句间,岳飞正凝神阅读,忽而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抬眼望去,神色一紧,立即起身离榻,整衣拱手,恭敬道:“范公!”

    牢门前,立着的正是范仲淹。

    这位曾在他仕途低谷时伸手扶持、危难之际挺身庇护的长者,此刻竟亲自来到这阴冷之地。

    岳飞心中翻涌,敬重如潮。

    范仲淹环视四周铁栏与斑驳墙壁,目光回到岳飞身上,嘴角微扬:“你是头一个,在昭狱之中还能静心读兵书的人。”

    岳飞轻笑一声,“不过是借书遣寂,聊以自安。”

    “倒是因此得了清静,得以细思对阵之策。与秦将交锋数次,所得极多,也算因祸得福。”

    他言罢笑意坦然,眉宇间不见半分萎靡。

    范仲淹静静望着眼前的青年,昔日锋芒毕露的将领,如今沉稳如山。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老夫未能救你脱罪,你心中可有怨怼?”

    岳飞收起笑意,正色答道:“此祸乃我自招,何怨之有?天地不仁,唯己可责。”

    “唯一耿耿于怀者,是家中妻儿父母,未曾享安宁,反受我牵累。”

    说至此处,他深深一拜,“若范公日后可行方便,望能照应一二。”

    他知道,范仲淹不是不愿救,而是不能救。

    他触的是皇权之忌,言救者,必自陷。

    如今,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那即将踏上流放之路的亲人。

    “安心去吧,”范仲淹低声应道,“我会安排。”

    他心中暗叹。虽无法更改流徙之命,但沿途关照,免其饥寒颠沛,并非难事。多少人流放途中,未至边地便已倒毙荒野。

    “多谢范公。”岳飞终于松了口气。

    稍顿,他又想起一事,抬头问道:“敢问陛下何时出兵燕云十六州?此事刻不容缓。”

    他最挂怀的,始终是未竟之志——未能彻底击退秦军,是他心头一道裂痕。

    范仲淹缓缓摇头,“朝廷已决意与秦国议和。”

    他将局势一一道来,无有隐瞒。

    岳飞听罢,默然良久,眉头渐渐锁紧,“此事有异。”

    “唐国素来持中守衡,断不会倾力助秦。其中或有隐情,不可轻信。”

    他坚信,唐之举态不合常理。

    “真假已非关键,”范仲淹道,“此番议和,或可为离间秦唐之机。”

    岳飞不再言语。

    话尽于此,两人皆陷入寂静。

    风从缝隙渗入,吹动墙角残烛。

    他们都不再提离别二字。

    因为都明白,这一面,或许就是永诀。

    “一心为国,最终却身陷囹圄,鹏举,你可曾有过半分悔意?”

    范仲淹问出这句话时,语气低沉。

    岳飞听罢,脸上浮起一抹淡然笑意,答道:“男儿立世,所求不过尽忠报国。”

    “范公曾言,忧在天下之前,乐在天下之后。岳飞已行所当行,至于悔与不悔,留待死后再说。”

    “至少今日,心中无憾。”

    范仲淹久久未语,终是整衣肃容,深深一拜。

    岳飞对得起大宋江山,而大宋,却负了岳飞。

    他不再多言,礼毕转身,步出昭狱。

    那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幽暗长廊尽头。

    ......

    岳飞静静望着囚窗缝隙中透入的一缕微光,缓缓合上双眼,唇角仍挂着一丝平静的笑。

    家事、国事、天下事。

    到最后,不过一场烟云尔。

    ......

    汴京城外,一座驿馆寂静无声。

    高宠与随岳飞返京的十八骑齐聚于此,人人面色凝重。

    忽有一人猛然挥拳砸向桌案,怒吼而出:“朝廷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陛下又在怕什么!”

    “大将军为国血战多年,如今竟要被推上刑场!还要向秦国低头求和!”

    “那我们浴血拼杀的日子算什么?早知如此,不如拱手让出燕云十六州!”

    士卒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

    其余众人虽未开口,但胸中愤懑,皆与此人相同。

    岳飞蒙冤入狱,朝廷屈膝议和,岂非践踏所有将士的忠勇与牺牲?

    过往一切,仿佛成空。

    “住口!”

    高宠一声低喝,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转头望向角落一名身形清瘦的将士,沉声问道:“张宪,你去见过王公了,可有回音?”

    张宪并非普通骑兵。

    他是岳飞帐下心腹大将之一,与高宠并称左右臂膀。

    高宠骁勇善战,冲锋陷阵无人能挡;张宪则精通兵略,统御有方。

    “去了府邸,但未见王公。”

    “管家传话,说王公自认无力回天,愧对将军,不敢相见。”

    张宪轻叹,眸中泛起黯然。

    “此次大将军拒接十二道金牌,触怒圣心。陛下欲借将军之头,立帝王之威。”

    “此事牵动朝局根本,纵是王公、范公,亦无法插手。”

    众人闻言,心头如压巨石。

    连王安石、范仲淹皆束手无策,他们又能如何?

    “难道就看着大将军赴死,毫无作为?”

    一名骑兵双目赤红,声音颤抖。

    不止他一人悲痛欲绝,所有人皆觉五内俱焚。

    张宪沉默片刻,终于低声开口:“我知有一人或可扭转局势,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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