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锚点:战后第一日
朝阳。
金的。冷的。
像一块烧红后又淬了冰的铁,从东边的废墟堆里爬上来,把光洒下去 —— 不是暖,是锐,割开还没散干净的硝烟。
硝烟里裹着两样东西:一是魔气的腥甜,粘在睫毛上,一揉就涩;二是血的咸苦,渗进碎石缝里,踩上去软乎乎的,分不清是人的,还是魔的。
大地是疮痍的。
断剑插在土堆里,剑刃卷了边,上面挂着半块魔鳞;盾牌裂成两半,中间凹下去一个手印,指节的痕迹还清晰 —— 那是某个战士最后一次举盾时留下的。风刮过,卷起一张破了的军令状,纸上的字迹被血晕开,只看得见 “守” 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条没断的魂。
外墙碎了大半,露出里面的符文阵,有的符文黑了,有的还在闪,像快灭的烛火,明明灭灭。塔身的裂痕从底部爬到顶端,最宽的一道里,还嵌着一根魔族的骨刺,骨刺上的血已经干成了黑褐色。能量波动?弱得很,站在百米外都几乎感觉不到,可它就是没倒 —— 像个断了骨头的巨人,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撑着脊梁。
有人说,这塔是文明的碑。
现在看来,是真的。
幸存的人开始动了。
没有口号,没有欢呼。胜利的喜悦像块冰,被伤亡的冷水浇得只剩一点渣,沉在心底,压得人喘不过气。
医疗队的人走在最前面。
小苏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昨天她还在给战友包扎,今天战友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的白布下。她手里的绷带快用完了,干脆撕了自己的衣袖,麻布蹭过胳膊上的擦伤,疼得她龇牙,却没停。“这边!还有活的!” 她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蹲下去时,膝盖 “咔” 响了一声 —— 昨天为了护伤员,她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旁边的老周比她还惨。左腿断了,用树枝绑着,坐在一块破木板上,手里捏着针,缝伤口的线是从帐篷上拆的。一个年轻战士的肚子被划开,肠子都露出来了,老周的手在抖,却没偏过半分,“忍着,你娘还在现实世界等你回家。” 战士咬着牙,没哼一声,只是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
工兵们在清废墟。
王铁蛋的指甲缝里全是灰和血,搬一块断梁时,手上的伤口又裂了,血滴在梁上,他也没擦。梁下面压着半块头盔,是他同乡的 —— 昨天还跟他说,打完仗要去吃碗热汤面。王铁蛋把头盔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塞进怀里,然后继续搬,动作比刚才更狠了点。
“小心点!” 旁边的老李喊,他的腿上插着一块弹片,没拔,就那么露着,“别把下面的人砸了。”
“知道。” 王铁蛋闷声答,声音里带着点哭腔,却没回头。
战士们在收遗物。
张青扶着一个断了胳膊的战友,慢慢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身上的盔甲破了个大洞,胸口插着一把魔刀。张青蹲下去,把魔刀拔出来,扔在一边,然后把尸体翻过来 —— 是他们小队的队长。队长的手里还攥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 “忠” 字。张青把令牌取下来,放进一个布包里,布包里已经有十几块了,每一块都沉甸甸的。
“队长,咱们回家了。” 张青轻声说,风把他的声音吹走,没留下一点痕迹。
核心医疗室的灯是冷蓝色的。
祁默躺在医疗舱里,脸色白得像纸,呼吸轻得几乎看不见。舱外的数据流跳个不停,全是红色的警告 —— 心率太低,能量紊乱,生命体征像根快断的线。
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围着舱,没人说话。符文师们手里的符文笔在纸上画着,画完一张就贴在舱上,符文亮一下,又暗下去,没什么用。
轻舞飞扬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废墟。她的肩膀上缠着绷带,血已经渗出来了,红得刺眼。昨天她为了护医疗舱,跟三个魔族精英打,胳膊被划了一刀,现在还疼,可她没在意。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每隔一会儿,就回头看一眼医疗舱,眼神里有担心,却更多的是韧 —— 像沙漠里的草,再旱也能活。
“他会醒吗?” 磐石靠在墙上,手里握着他的巨斧,斧头上的血还没擦干净,黑糊糊的。他的声音很沉,像块石头砸在地上。
轻舞飞扬没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的地球之心,“会。”
“理由?”
“地球之心还站着。”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点,却更坚定,“他守着这塔,这塔也会守着他。”
磐石没再问,只是把斧柄握得更紧了。
联军的高层在临时指挥部里忙。
铁壁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面前的通讯器滋滋响,满是雪花。他的盔甲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的伤疤,是上次跟魔族打时留下的。“优先给医疗队送物资!” 他对着通讯器吼,声音震得桌子都抖,“伤员不能等,死一个都不行!”
夜孤城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跟现实世界沟通。他的脸色很沉,平板上的字很小,他却看得很清楚 —— 现实世界的支援还在路上,至少要三天。“我们能撑住。” 夜孤城对着平板说,声音很稳,“地球之心还在,人还在,就撑得住。”
铁壁挂了通讯器,看了夜孤城一眼,“现实世界那边怎么样?”
“能怎么样?” 夜孤城苦笑一声,“资源紧张,能派来支援就不错了。”
“那就靠我们自己。” 铁壁拿起一把断剑,放在桌子上,“先清废墟,再修防御,然后…… 等祁默醒。”
夜孤城点点头,没再说话。指挥部里很静,只有通讯器的滋滋声和笔尖划过纸的声音。
风从远方吹来。
带着点新生的气息 —— 废墟里有嫩芽冒出来,绿得很淡;也带着点腐朽的气息 —— 尸体开始发臭,苍蝇在上面飞。风拂过医疗室的窗户,吹起轻舞飞扬的头发,她回头看了一眼祁默,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世界是破的,可心没破。
余烬还没冷,还有火在烧。
地球之心的符文又闪了一下,这次亮得比刚才久了点。
文明的火种,没灭。
未来的路还长,可他们有资格走下去了。
那个付出一切的人,还在睡。
像个累坏了的孩子,安安静静的,等着醒过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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