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果然是周彪这狗东西！”
刘勋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狂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得意。
周彪的头颅，在此时的河南，确实算得上一份不错的“礼物”，足以震慑一些宵小。
“好！好一个‘肝脑涂地’！”刘勋笑声一收，猛地一拍桌案，“来人！看座！给李都头压惊！上酒！”
酒水很快被端上，浑浊的酒液在粗陶碗里晃动。
刘勋举起自己面前的金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烨：“李都头献此厚礼，刘某甚是欢喜！来，满饮此杯，日后便是同袍兄弟！”
李烨看着眼前浑浊的酒浆，心头警兆狂鸣。
这绝非接风酒！
他抬眼，对上刘勋那双看似豪爽、实则冰冷残忍、暗藏杀机的眼睛。
对方身边的亲卫，手已悄然握紧了刀柄，肌肉紧绷。
整个厅堂的气氛，在酒香之下，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鸿门宴！
李烨缓缓端起酒碗，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脸上挤出一个感激涕零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多谢……多谢将军厚爱！”
他作势欲饮，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扫过厅堂，刘勋的位置、亲卫的站位、退路的方向……
就在酒碗即将沾唇的刹那！
“啪！”
刘勋脸上的假笑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狰狞！
他猛地将手中金杯狠狠摔在地上！
“动手！给老子剁了他！”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
“杀！”
早已蓄势待发的亲卫如同出闸的恶虎，咆哮着拔刀扑上！
刀光瞬间映亮了整个厅堂！
千钧一发！
李烨眼中所有的伪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机！
端酒碗的手猛地一扬，浑浊的酒浆泼向冲在最前的亲卫面门！
同时，他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借着矮几猛地向后暴退！
“赵猛！”
“在！”
早已按捺不住的赵猛如同人形暴熊，狂吼一声，猛地掀翻了面前的矮几！
木屑纷飞！他反手从背后破旧的布囊中抽出那柄沉重的短柄战斧，悍然迎上扑来的刀光！
“杀出去！”
李烨的咆哮在刀兵碰撞声中炸开！
他退后的身体尚未站稳，右臂袖中猛地一振！
嘣！
一声极其轻微却致命的机括弹响！
一道乌光，快如闪电，撕裂空气，直射主座上的刘勋！
正是他藏于袖中的暗弩！
“呃啊！”刘勋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作极致的惊骇！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右眼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和冰凉！
那支淬毒的短小弩矢，已然深深钉入他的眼窝！
“我的眼睛！！”
刘勋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双手捂脸，鲜血从指缝间狂涌而出，庞大的身躯痛得从座椅上翻滚下来！
“将军！”
亲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动作一滞。
就是这致命的一滞！
“弟兄们！夺门！”
李烨如同鬼魅，在赵猛等人用性命拼死挡住第一波扑杀的瞬间，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厅堂通往侧廊的那扇木门猛扑过去！
手中已多了一柄从对面夺来的横刀！
刀光泼洒！
守在门口的两名亲卫咽喉瞬间飙血！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个亲卫头目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然而，晚了！
李烨一脚踹开木门，冲入侧廊！
几乎同时，城西方向，猛地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
“杀啊！”
“破城！杀刘勋！”
刘闯率领的伏兵，动手了！
声势浩大，如同千军万马！
“不好！有埋伏！城西破了！”
府邸内外顿时一片大乱，留守的刘勋部众被这内外交攻的巨响骇得魂飞魄散，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救援！
混乱！
致命的混乱！
李烨如同游鱼，在混乱的府邸内穿梭。
他目标明确—内城！
刘勋重伤，必然退守内城！
那里，或许还有翻盘的资本！
他刚冲过一道月门，前方内城紧闭的城门楼上，陡然传来一个女子凄厉惊恐的尖叫！
“放开我！救命啊！”
李烨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城楼垛口处，刘勋满脸是血，状若疯魔，仅剩的一只独眼闪烁着疯狂的凶光。
他一手捂着流血的眼窝，另一只粗壮的手臂死死箍着一个素衣女子的脖颈！
那女子云鬓散乱，脸色惨白如纸，泪水涟涟。
“李烨！狗杂种！”刘勋的声音因剧痛和愤怒而嘶哑变形，如同恶鬼咆哮，“这可是城中富商大族之女柳明姝，再敢上前一步！老子立刻拧断她的脖子！让这娇滴滴的小娘子给老子陪葬！她死了，你夺了濮州也待不长！”
他身边的亲卫也反应过来，数名弓手立刻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闪烁着寒光，对准了下方冲来的李烨！
局面瞬间再次逆转！
人质！
而且是城中大族之女！
投鼠忌器！
“都头！”
赵猛带着几个浑身浴血的兄弟刚冲过来，见此情景，急得双眼赤红。
柳明姝被刘勋铁箍般的手臂勒得几乎窒息，泪水混合着绝望滑落，她看着下方那个浑身染血、如同杀神般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哀求和无助。
李烨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冲刷着血污，露出棱角分明、此刻却冰冷如石刻的侧脸。
他抬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越过惊恐的人群，死死锁住城楼上那张狰狞染血的脸，以及那张梨花带雨、充满绝望的容颜。
刘勋那只完好的独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得意的光芒，仿佛吃定了李烨的“妇人之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只有城西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城楼上柳明姝压抑的呜咽在风中交织。
李烨握着刀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眼底深处，风暴在汇聚。
不能强攻！
柳明姝死，他李烨在濮州，乃至整个河南道，都将背负见死不救、累及无辜的恶名！
人心尽失！
但，也绝不能退！
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冰面下暗流的决断，在他眸底最深处划过。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胸膛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
握着刀柄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松开了一丝，仿佛卸去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在酝酿着更恐怖的力量。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看柳明姝，而是越过她，死死钉在刘勋身后，那个张弓搭箭、正全神贯注瞄准自己、手指已扣上弓弦的亲卫身上！
距离，百步有余！
角度刁钻！
风雨飘摇！
“刘勋。”李烨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雨声和远处的喧嚣，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