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姑娘你居然笑了。”
江枫那声音，带着点刚发现新大陆的惊奇。
又掺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调调。
就这么飘了过来。
鱼忘忧正对着那巨大得不像话的原核出神呢。
脑子里转着些沉甸甸的、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心事。
被江枫这么一嗓子，她才猛地回过神。
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咦？这弧度…好像…是有点翘？
“真是没想到啊，”
江枫摇着他那把骚包的白玉折扇，溜溜达达地凑近了些。
像发现了什么绝世珍宝。
“认识这么长时间，可从来没见你脸上开过花。”
“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还是这海底火山喷的是蜜糖？”
鱼忘忧赶紧把嘴角那点不受控制的弧度往下压。
习惯性地蹙起那对好看的柳叶眉。
语气还是那么清冷淡然：
“有吗？”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脸恢复成平日那副万年冰山样。
“没有吧，我应该和平时一样。”
嗯，就是这样，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嘿！”
江枫乐了，嘴角那抹弧度勾得更深，带着点戏谑，又透着十二万分的真诚。
他“啪”地一声，潇洒地把折扇一合。
那扇骨尖儿就在半空中，对着鱼忘忧的唇角，认认真真地地画了个上扬的弧线。
“啧啧啧……”
“江枫可从没走过眼。”
“鱼姑娘方才那一笑，如寒潭映月，冰莲初绽……”
“江枫就是喝干了东海的海水，也绝对忘不了！”
他往前又凑了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促狭，却又无比认真：
“说真的，鱼姑娘，你笑起来……真的好看！”
“恕江枫口无遮拦，但句句肺腑，如有半字虚言……没有半句虚言！”
“轰！”
鱼忘忧感觉一股热气“腾”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张素来清冷如玉，不见半分血色的俏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比珊瑚丛里最艳的红珊瑚还扎眼。
她下意识地就想把脸埋进衣领里。
可又觉得太丢份儿，
只能僵硬地梗着脖子，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飘。
多少年了？
自从离家以来。
成为殿下那把最沉默，最锋利的剑后。
她就忘记了笑字怎么写。
她的世界只有命令，执行，警惕，杀戮。
至于开心和喜悦……
那是什么玩意儿？
能挡刀还是能杀人？
至于今天这种……
像是心口堵了几百年的巨石突然被搬开。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和怅惘混杂在一起，嘴角自己就往上跑的怪表情，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结果……就被江枫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逮了个正着！
鱼忘忧心里有点恼。
又有点莫名的慌。
她倒不是怕被看。
而是……万一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很狰狞，很诡异怎么办？
会不会成为那些城主的舆论谈资？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瞟着江枫。
“江公子。”
鱼忘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但尾音还是带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她顿了顿，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试探，
“难道……我笑起来真的很奇怪？”
“像……像裂了口的冻鱼？”
要是真的很怪，那以后必须得把脸上这块肉焊死！
绝对不能再让它擅自活动！
“不不不！鱼姑娘你误会大了！”
江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真诚。
就差指天发誓了。
“江枫是真心觉得，鱼姑娘你笑起来，别有一番风韵！”
“清冷里透着点暖意，疏离中藏着份生动，绝了！”
“以前是我眼瞎，愣是把你这块蒙尘的美玉给忽略了。”
“在魔域那帮歪瓜裂枣里，鱼姑娘你绝对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顶顶拔尖儿的美人儿！”
他越说越来劲。
折扇“唰”地又打开，轻轻摇着，眼神亮得惊人。
“今天能撞见姑娘这破冰一笑，也算是值了。”
“也够江枫吹嘘半辈子了，绝对是三生有幸，祖坟冒了青烟级别的荣幸！”
这一连串的糖衣炮弹，噼里啪啦砸了过来。
砸得鱼忘忧晕头转向。
脸上刚退下去一点的红晕又“噌”地烧了起来。
连耳朵尖儿都红透了。
她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的鱼，浑身不自在。
“江枫公子！”她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点羞恼的意味。
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还在闭目吸收原核的殿下和林繁。
生怕被他们听见。
“休要再取笑我了！”
“我……我不过是个侍从，殿下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罢了……”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习惯性的自我否定。
“相貌平平，丢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哪有什么过人之处……”
“殿下的天姿国色，那才是真正的……唔……”
她一时词穷，只觉得殿下的光芒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然而她这点萤火之光算个啥？
赶紧把脑袋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枫看着鱼忘忧这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自卑到尘埃里的样子。
心里莫名地就有点不是滋味。
他叹了口气：
“鱼姑娘，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妄自菲薄？”
“花有百样红，人各有不同。”
“殿下是那光芒万丈的太阳不假，可你就是那清冷皎洁的月亮，各有各的看头！”
“实话实说，在我江某人眼里，你身上那份独特的韵味，真不比殿下的风华差。”
他往前又凑了半步，距离近得能看清鱼忘忧微微颤动的睫毛。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蛊惑人心的磁性：
“真的，江枫欣赏现在的鱼姑娘。”
“有血有肉，会笑会恼，比之前那冷冰冰的玉雕儿可好多了。”
江枫晃了晃扇子。
“当然，玉雕儿也好看，但总归是少了点人气儿不是？”
“你……你闭嘴！不要再说了~！”
鱼忘忧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江枫平日里看着挺靠谱一人，怎么说起话来这么……这么不要脸！
这都是跟谁学的！
关键是，这些肉麻兮兮的话，他怎么能说得这么顺溜……
脸都不带红的！
她感觉自己脸上烫得能煎鸡蛋。
一股从未有过的羞赧和慌乱，席卷全身。
这要是被殿下听见了。
回头还不得被笑话一整年。
说不定连带着林公子也会用那种
“哦~原来如此”的眼神看她……
完了完了！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江枫。
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正在冥想的秋暮雪。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红透的耳根，彻底出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