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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人何以堪
    北京城里的建筑八成是公家资产,其中包括数百座大小不等的庙、观,最小的河神庙只有半人高,一步宽。

    大的也有。西城区有北京城最大的三个官方道观,分别是朝天宫、灵济宫、显灵宫。

    华夏儿女非常实在,看不得敬神的场所有空间浪费。大的道观、佛寺常被利用做官驿、仓库,和尚道士在殿堂礼拜诵经,不影响庭院、空房间堆积火药,银子,还有官员客人来来往往。

    三个道观距武定侯府很近,杨植从大同交接回到北京,便去拜访从南京兵部侍郎来北京上任礼部尚书的席书。

    席书暂住显灵宫的客房里,两人分宾主落座后,杨植才发现屋里屋外有锦衣卫,想必是嘉靖怕席书进入北京城后被人伏击。

    两人寒暄一阵,互叙离别后的际遇,席书从邸报上知道杨植三平大同的功绩,两人便兴致勃勃探讨起来。

    “老夫一向在地方上做御史,其实我不愿意任礼部尚书的!”席书叹息道:“朝臣皆离心离德,圣上无人可用,老夫只好赶鸭子上架了,老夫身后的名声肯定不好!”

    杨植劝道:“圣上不任人唯亲,难道还任人唯疏不成?朝廷里与圣上一心的只有孙大司农等寥寥数人,今圣势单力薄,很多想法推不动。

    昔日大行武宗皇帝被朝臣排斥,只能任用一些没有根基没有名望没有出身的边将、太监,结果你也看到了,从武宗到他的集团个个被打入另册不得翻身,名声臭不可闻。

    今圣用正途出身的进士,总比用边将太监好,大宗伯有望加殿阁大学士入阁的。”

    席书咂摸一下杨植的话,说:“老夫与孙大司农年事已高,中年的只有张、桂、方三人,还是势薄。另外老夫有自知之明,绝不入阁遭人挤怼,杨一清、王阳明的出身好,又支持今圣,老夫……”

    两人正说着,门外走来一名道士,进门一稽首,口中说道:“无量天尊!大宗伯,我们去饭堂吃饭去,听说今天饭堂有盐水鸭!”

    杨植看到来人一愣,连忙对席书道:“大宗伯,这位仙长是谁?”

    席书站起来介绍说:“此位仙长来自龙虎山,姓邵名元节,乃与老夫一起受征召北上面圣的。”

    邵元节非常懂事地对席书说道:“原来大宗伯有客来访,山人打扰了!”

    “都不是外人。仙长,此位大才乃今科榜眼,翰林院侍讲学士杨植,他原籍是江西赣南的。”

    杨植与邵元节互相见礼,三人去显灵宫饭堂吃过午饭散步消食,杨植说道:“江西人出门在外三大职业,做官经商当道士!本学士幼时,村边上有一个土地庙,庙里的道士把一根筷子插在一碗米里居然能立住。本学士至今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向仙长请教!”

    邵元节笑着说:“此乃走江湖打把势卖艺之小戏法,我等修的是玄门正道,平日里抟砂炼汞,打坐存神……”

    席书六十多岁,吃过午饭精力不济,见杨植兴趣盎然,便道:“老夫体乏,午睡去也,你们先聊!”

    杨植与邵元节行至显灵宫后院,见四下无人,邵元节赶紧说:“过几日圣上即召贫道入宫讲法,请杨学士教我!”

    孺子可教!杨植问道:“如果圣上问你从江西而来,对王阳明有什么看法,你会怎么答?”

    邵元节不假思索回道:“王阳明快速剿灭宸乱,又尽力救济赣北水灾,请求江西免粮赋,自然是极好的!”

    “错!”杨植毫不留情纠正道:“你就说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邵元节喔一声记下。杨植又问道:“若是圣上叫你给大臣观气看相,比如说最火的张璁,或者是我,你怎么回答?”

    “贫道自然说那个张璁或杨学士是文曲星下凡,上天派来扶保圣上的,圣上应该大用特用!”邵元节想想又补充道:“如果圣上让贫道给杨学士不喜欢的大臣看相,你懂的,贫道就说他獐头鼠目,妨主之相!”

    杨植叹息道:“你不要自作聪明!不要给任何人看相!等你见过圣上就知道,圣上是一个神童,不次于本学士,没有人能骗过他;而且圣上心意坚定,从不受外人左右,也是跟本学士差不多。

    你不要跟圣上聊任何玄修之外的东西,更不要有一句话牵涉到政务、人事,不要介入到站队、纷争。否则圣上就会认为你是一个骗子,非杀了你不可!

    他如果问起你俗务,你就装一个弃圣绝智的世外高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果然伴君如伴虎!邵元节又默默记下。

    “另外,不要拿汞、铅炼丹给圣上吃,多搞点祝祷、祈福的仪式!前几任皇帝连同恭穆献皇帝都岁月不永,英年早逝,今圣焦虑的是这个。你不要让圣上住紫禁城里,不要让太医给圣上看病,你反正会医术,你自己给圣上医疗!”

    “啊?”邵元节愣住了,“杨学士,为什么啊?”

    “那紫禁城都是木头建筑,要刷油漆粉墙壁。为防虫蚁,用的椒漆都有毒的,不合适居住。这个你可以直接跟圣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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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行正德皇帝时的太医都被圣上削职为民,这一批太医上疏反对圣上,被圣上下狱拷打。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身边人就是马夫、厨师、医生!圣上心大,拷打了太医还让他们给自己看病,今后你就做个御医吧,平日里教圣上打坐炼气,五禽戏八段锦。

    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圣上能感觉到身体康健,五年内就会给你一个尚书,恩及你的父母。”

    如果不是怕有外人突然闯入后院,邵元节差点给杨植跪下。

    “以我的判断,你侍候好圣上,圣上应该会把显灵宫交给你提点。今后若有事找我,你就在显灵宫门口大树上贴一张祈求风调雨顺的符箓。”

    出长差回来舍小家顾大家,杨植先去户部孙尚书处递交了山西、辽东水稻的试种情况报告:“大司农,这个品种好,米色淡红,咀嚼后齿间留香,生长期一百零六天,我想把它命名为孙公稻,前辈觉得这个名字好不?”

    孙交惊讶地看着杨植:“听说杨学士出道之时,受命于中都留守太监,似乎有点耳濡目染呀!”

    杨植憨憨一笑道:“大司农,这是我那岳丈的主意。他发现了一个更丰产的品种,我那岳丈郭大丰想取名为大丰稻,他……,他自不量力托我请大司农为大丰稻留个墨宝!我做姑丈的,没有办法,只好腆着脸来求大司农了。”

    孙交感慨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你那岳丈该得的!老夫明天就写个条幅给你岳丈!”

    从户部衙门出来,杨植又去兵部述职,金献民听了关于大同的汇报,叹道:“甘州兵变、大同兵变,三边搞成这样,得恢复三边总制了!”

    反正也轮不到自己,杨植问道:“什么时候廷推?”

    金献民看看杨植,说道:“你太年轻了,去年才登科入仕,圣上不知道怎么安排你,说过几天让大家廷推你,可能会和三边总制一起廷推。”

    杨植悲愤道:“年轻是罪吗?二十一岁拜上将军的人有的是,人家寻淮洲二十一岁就当军团长!我愿意任三边总制,我还年轻,不怕去甘州肃州宁夏延绥吃苦!”

    三边总制惯例挂兵部尚书和左都御史衔,级别不次于金献民。金献民无力挥挥手,说:“我很忙,你可以走了,去你的翰林院看看吧!”

    柯亭里少了很多熟悉的脸孔,除了被削去官身发往边关充军的,被贬任地方、朝廷其他部门的低品翰林亦非常多。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杨植抚摸柯亭的柏树,生硬地感叹道。

    “不学无术!应该说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身后有人哼一声道。

    这是哪个翰林,居然不给大明先登学士面子,敢于对榜眼说三道四?

    翰林院里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杨植豁然回头,原来是一甲探花:“罗老师,你来了?”

    罗钦顺没好气道:“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两人进掌院办公室,关上门坐下,罗钦顺皱眉道:“翰林院里少了很多人,没法待了!”

    杨植心有灵犀说道:“罗老师,咱们江西老表,舒芬还在福州,你现在可以向圣上申请把他召回来的!另外把一些丁忧的、病休的翰林召回来,翰林院又热闹了。”

    罗钦顺咬牙切齿问道:“那为师呢?现在内阁有位子的。”

    “老师,现在急不得!一,你现在入阁,别人会说你是议礼功臣,名声那就坏了!

    二、张、桂二人以议礼保住了圣上的父母,差不多等同于救驾这种天大之功,他们明显地来年就要入阁,圣上肯定要以首辅次辅之位相酬。

    前面的费宏、石珤、贾咏总要退出两人给张、桂二人腾位置,你若现在入阁,张、桂二人明年后来居上超越老师担任首辅次辅,你的面子就没有了,除了辞职还能干嘛?过把瘾就走,何必呢?

    等张、桂先入阁,老师再进去吧,弟子有办法的,相信我!”

    罗钦顺踏实了,又问道:“现在翰林院不再动荡了,你不会又想去外面浪吧?”

    “怎么可能去外面浪!弟子要坐冷板凳做学问,写一本书光大气学!罗老师,你好像很久没有写书了!”

    罗钦顺脸红脖子粗,支支吾吾道:“心野了,写不出来!”

    “老师你的书太难懂了,写不写都没有人看,不写也罢!

    老师,你擎好吧!弟子写的书一定广受欢迎,凡有水井处皆传诵弟子之书!”

    罗钦顺想想以杨植的作风有可能,便道:“那湛若水门下有霍韬和侍读学士方献夫等等,王阳明门下弟子更是数不胜数。这两人都是桃李遍天下,弟子人才辈出。

    咱们气学只有三人,除了为师与你,还有湖广按察使王廷相。他庶吉士出身,可惜没入翰林院。你俩差不多,也很能打,都喜欢上边关下基层建立事功。

    什么时候把他调入中枢,咱们三人光大气学!”

    辞别了老师,杨植正要离开翰林院,被徐阶叫住:“树人兄,下值后到寒舍小酌一杯?”

    晚上杨植在徐阶的小屋里,如同前世的大学宿舍打牙祭一样,两人叫了几样熟食,买了几把青菜,燃着一个碳火锅,边涮边聊。

    只见徐阶从屋里拿出一小瓷瓶,神神秘秘递给杨植道:“树人兄,这是好东西,咱们俩人都用得上!”

    杨植警觉地接过瓷瓶,看了看说:“子升兄,咱们还年轻,火力旺盛,用不着这种东西吧?”

    徐阶哭笑不得:“侬覅要喇叭腔!这是毛发剂,涂到下巴颏上,促进胡子生长。”

    “啊?覅忒结棍哦!”杨植把瓷瓶揣入怀中,认真地对徐阶说:“既然子升兄这么有心,小弟就成全你,日后决不让子升兄也去福建吃橄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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