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切过湖面，折射在记者的录音笔外壳上，泛起一道刺目的光斑。丁浩眯了眼，抬手挡了一下。

    “我们可以继续了。”他说。

    记者点头，翻开笔记本：“刚才说到关键转折点，您和沈先生是如何锁定投资人的？”

    丁浩刚要开口，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是李悦发来的消息：“我在校门口等您。门卫不会放外人进，您到了告诉我。”

    他站直了些，对记者道：“抱歉，临时有点事，采访可能得改期。”

    记者一愣，随即笑了笑：“理解，英雄也没法二十四小时待命。”

    沈墨站在一旁，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光沉静。他没说话，只是看着丁浩把手机收好，转身朝公园出口走去。

    “你真去？”沈墨终于跟上。

    “她说的不是假象。”丁浩脚步未停，“那影子有执念，而且很重。不是人为能装出来的。”

    “可你刚从一场‘人祸’里出来。”沈墨声音压低，“现在又要进一个可能真有‘死结’的地方？”

    “正因为刚破了人祸，才更清楚真假。”丁浩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个女孩拍的照片里，没有活人的气息残留。只有它——还在那里。”

    沈墨没再劝。他知道丁浩一旦认定某件事，就不会轻易回头。

    南林大学西门，午后三点十七分。围墙内梧桐成行，树影斑驳。李悦穿着同样的蓝白校服，书包斜挎，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肩带。看到丁浩走近，她快步迎上来。

    “丁先生，您来了。”

    “带路。”丁浩扫了眼门卫室，老头正低头看报，收音机滋啦作响。

    李悦压低声音：“我跟门卫说是补习班老师，您是我请的辅导老师。他信了，但最多让您待两小时。”

    “够了。”丁浩说，“先去实验楼。”

    路上，李悦一边走一边补充：“最近学校在查监控系统，说是有几段数据丢失，技术科还在排查。但……有些老师特别紧张这事。上周心理老师还找我谈话，说我不该传播‘负面情绪’。”

    “哪个老师？”丁浩问。

    “张主任，教务处的。”她顿了顿，“她还说，如果我再提实验楼的事，就上报给辅导员，影响评优。”

    丁浩眼神微动。压制消息？不是怕学生恐慌，而是怕事情传开。

    实验楼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建筑，红砖外墙爬满藤蔓，三楼东侧的窗户玻璃泛着陈旧的灰绿。门锁完好，门框上方贴着封条，写着“设备检修，禁止入内”。

    “钥匙在教务处，没人能进去。”李悦说，“但灯……真的会自己亮。”

    丁浩没说话，从衣袋里取出一块玉佩，拇指大小，边缘磨得圆润。他没握紧，只是让它悬在掌心，像测风向般缓缓转动。

    玉佩微颤。

    有东西在回应。

    他抬头看向三楼那扇窗，窗帘半掩，里面漆黑一片。可就在他凝视的瞬间，玉佩猛地一沉，像是被无形的手拽了一下。

    “它知道我来了。”丁浩低声说。

    “您……真能感觉到？”李悦声音发紧。

    “别怕。”丁浩收起玉佩，“你先回教室，等我消息。”

    “可——”

    “如果你真想解决这事，就别跟着。”他语气不容置疑，“它现在警惕得很，生人太多，会躲。”

    李悦咬了咬唇，最终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丁浩等她走远，才绕到楼后。消防梯锈迹斑斑，台阶边缘长着青苔。他一步步往上，脚步轻而稳。三楼平台，一扇铁窗半开，锁扣断裂，像是被人从里面掰开过。

    他翻身进去。

    走廊空荡，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空气里有股陈年化学试剂的气味，混着潮湿的霉味。尽头那间旧化学实验室，门牌号307，漆面剥落。

    丁浩推门。

    门没锁。

    屋内陈设老旧，实验台蒙着灰，烧杯试管散落一地，黑板上还留着半行粉笔字：“滴定终点判断……”字迹戛然而止。

    他站在门口，闭上眼。

    灵觉如细流渗入空间，沿着墙角、地板、天花板缓缓蔓延。起初什么都没有，只有死寂。但当他将感知集中于黑板前那片区域时，空气突然变得滞重。

    一股冰冷的压迫感从背后袭来。

    他没回头，只是缓缓开口：“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没有回应。

    他继续说：“我看见了照片。你不想被忽视，对吗？你希望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空气微微震颤。

    丁浩睁开眼，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黄符纸，轻轻放在讲台上。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盘旋上升。

    “这是通灵引，能让我们说话。”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听你说。”

    烟雾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的轮廓，纤细，微颤，像被风吹动的纱。

    “你……能看见我？”一个女声响起，断续，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能。”丁浩点头，“你是谁？”

    轮廓微微晃动，像是在摇头：“他们……都不记得我了。教授说……是我勾引他。”

    丁浩眼神一凝：“教授？哪个教授？”

    “王振国。”她声音忽然尖锐，“他……他把我带到实验室，说要补课。可他锁了门，撕了我的衣服……”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轮廓扭曲，像是被痛苦撕扯。

    丁浩立刻压低声音：“别急，慢慢说。你叫什么名字？”

    “林……林晚。”她喘息着，“那天晚上，他说要给我推荐信，让我保研。我信了。可他……他把我按在实验台上，像……像处理标本一样……”

    丁浩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在翻涌，怨念如潮水般冲击着空间。

    “后来呢？”他轻声问。

    “我……我挣扎，他掐住我脖子……我撞到了水槽，头破了……血流了一地。他……他把我拖进通风管道，说没人会找到我……”

    丁浩目光一沉。通风管道？难怪尸体没被发现。

    “他拿走了什么？”他问，“你刚才说，他拿走了你的一件东西。”

    “我的……日记本。”她声音微弱，“里面记了他每次约我的时间，还有他说的话。他还……还戴着戒指，上面有蛇形纹路。他说那是家族信物，那天，那戒指划破了我的手……”

    丁浩记下了。蛇形戒指，日记本，通风管道。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他问。

    “我……我想让人知道。”她声音哽咽，“可没人听。监控被删了，门禁记录也没了。……可我真的……真的存在过……”

    她的轮廓开始模糊，像是力气耗尽。

    丁浩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小撮香灰，撒在讲台四角。香灰落地，泛起淡淡金光，形成一个微型结界。

    “别散。”他说，“我会查下去。但你得告诉我，你的遗体还在通风管道里？”

    她微微点头：“第三段弯道，靠近东墙……他用水泥封住了口……可我……我能感觉到外面的声音……每晚……都有学生经过……可没人听我说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最后一个问题。”丁浩抓紧时间，“王振国现在还在教书？”

    “是……他是重点课题负责人，今年还要评院士……没人敢动他……”

    轮廓彻底消散。

    丁浩站在原地，缓缓睁开眼。香灰的金光也渐渐熄灭。

    他低头，发现讲台边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指甲抓过。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到一点暗褐色的残留物。

    不是灰，是干涸的血迹。

    他取出证物袋，小心地将那点残留物封存。

    窗外，夕阳已沉到树梢以下。走廊尽头，应急灯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稳定。

    丁浩收起证物袋，正要离开，忽然注意到水槽下方的排水口。水泥封得严实，但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像是曾经被撬动过。

    他蹲下身，用指甲轻轻刮了下裂缝。

    里面，似乎有东西反光。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走廊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平稳，像是巡查的保安。

    丁浩迅速起身，从原路翻出窗外，落在消防梯上。他刚踩下第一级台阶，忽然听见身后实验室的门“吱呀”一声，缓缓合上。

    他回头。

    门缝里，一道湿漉漉的脚印，正从水槽边延伸至门口，印在灰白的地砖上，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