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靠在断墙边,手还贴着地面。他的呼吸很慢,胸口起伏微弱,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完全醒。沈墨看了他一眼,转身朝东口走去。
技术人员正在收拾工具箱。那辆三轮车的残骸已经被拆解完毕,铁皮碎片装进证物袋,准备带回库房归档。一名警员拿着标签笔,在最后一个袋子上写下编号。
“先别收。”沈墨走过去,声音不高,但足够让动作停下。
那人抬头:“沈队?这些都查过了,金属扭曲严重,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再看一遍。”沈墨蹲下身,从证物袋里抽出一块带弧度的铁皮,“车斗内侧,靠近底部的位置。”
他接过强光手电,压低角度打光。光线斜照在金属面上,一道细线忽然浮现出来——不深,像是用硬物轻轻划过,形状像半个圆圈,末端有一点凸起。
“这个痕迹之前记录了吗?”他问。
技术员凑近看了看:“没注意。爆炸冲击大,很多地方都有刮痕,这种浅的通常认为是二次损伤。”
沈墨没说话,把碎片翻了个面。反面没有对应划痕,边缘也没有爆裂纹。他掏出棉签,轻轻擦拭痕迹表面,棉签头干净,没有锈粉脱落。
“不是事后刮的。”他说,“如果是撞击造成的,周围应该有擦痕或变形。这道线太规整。”
技术员重新戴上手套,取来另一块同位置的碎片比对。两片铁皮拼在一起,只有这一块存在该标记。
“排除普遍磨损。”技术员点头,“确实是单独存在的。”
沈墨站起身:“调一下现场最初的勘查照片。我要看这块铁皮被翻动前的状态。”
十分钟后,平板屏幕上显示出爆炸当天上午拍摄的废墟全景图。经过放大,那块铁皮还埋在瓦砾下,只露出一角。标记的位置朝上,未接触地面,周围也没有重物压痕。
“它原本就在那里。”沈墨指着屏幕,“没有外力作用能造成这样的划痕。”
技术员做了微痕拓印,放在便携式显微镜下观察。划痕两端收口圆润,无崩裂迹象,中间深浅一致,符合缓慢刻画特征。
“有可能是人为的。”技术员合上设备,“时间应该在爆炸前。”
沈墨回到记事本前,翻开新的一页。他在中央画了一个符号:半个圆圈,加一个点。然后写下几行字:
- 出现在三轮车斗内部
- 唯一性标记,非批量生产标识
- 刻画方式稳定,使用者习惯性强
他盯着这个符号看了一会儿。脑子里闪过这几天走访过的商户门牌、维修摊上的工具箱、送货单上的手写编号。有些老师傅会在自己的东西上做记号,一支扳手、一把钳子,甚至一辆旧车。
这可能是车主的习惯。
他想起丁浩昨天说的那些话——“他自己撕袋子”“不用店员帮忙”。那种细节不是偶然行为,而是一种固定模式。人一旦形成习惯,就会在不同地方留下相似的印记。
如果这个人习惯自己动手,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那么他会不会也在车上留下只有自己认得的标记?
沈墨把记事本合上,走到指挥车前拨通电话:“通知所有走访组,接下来排查要增加一项内容。”
对方接起。
“查电动三轮车。”他说,“重点看车体有没有私人刻痕或标记。特别是维修人员使用的车辆。如果有类似‘半个圆圈加一点’的符号,立刻上报。”
电话挂断后,他回头看向丁浩的方向。
那个人还是靠在墙边,手贴着地,眼睛闭着。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但没有抬起来。
沈墨走过去,轻声说:“找到了一个新的痕迹。”
丁浩的眼皮动了动,没睁眼。
“在车斗里面。”沈墨继续说,“一道划痕,像是人刻上去的。形状很特别,半个圆,加一个点。”
丁浩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回应。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过了几秒,丁浩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但很快聚焦过来。
“你说……那个标记?”他的声音很哑。
“你见过类似的?”
丁浩摇头:“我没看到。但我记得王桂兰最后注意的东西……不止是袋子。”
沈墨蹲下来:“还有什么?”
“她觉得……那个人做事太整齐。”丁浩慢慢说,“买菜时把鱼按大小排列,工具放得一条线,连撕袋子都是同一个位置下手。她当时就想,这人真讲究。”
沈墨沉默了一瞬。
讲究的人,往往会建立自己的秩序。而标记,就是秩序的一部分。
他站起身,再次看向那块铁皮。在阳光下,那道划痕不再只是模糊的一线,而是一个清晰的存在——它不属于事故,也不属于混乱。它是人在行动之前留下的安静宣告。
“这不是意外留下的。”他对身边的技术员说,“这是告诉别人‘这是我的’。”
技术员点头:“要不要发给各派出所协查?看看有没有登记过的车辆带有这类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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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急。”沈墨说,“这种标记不会出现在正式登记资料里。我们要找的是日常使用中的细节。去查最近三个月报废车辆回收记录,筛选出由个体维修工申报的电动三轮车,尤其是那些没有正规牌照、靠手工喷漆编号的。”
他又补充一句:“顺便调一下市集周边几个修车铺的监控备案,看看有没有谁经常在车上做记号。”
安排完任务,他回到丁浩身边。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
丁浩的手还在地上。指尖有点凉,但他没收回。
“我不想错过。”他说,“她还在那里。她说的话,我还没听全。”
沈墨没劝他离开。他知道有些人坚持的方式不一样。丁浩不是靠体力支撑,而是靠某种看不见的连接。
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一张烧焦的纸片,落在丁浩脚边。他没动,手掌依旧贴着地面。
沈墨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十七分。阳光斜照在废墟上,东口那片区域的阴影拉得很长。
他正准备回指挥车,对讲机响了。
“沈队,技术组刚完成联华便利提供的购物袋样本分析。”声音传来,“内层印刷确为竖排‘惠民水产’字样,字体大小与丁浩描述一致。另外,店内监控显示,近期有多次凌晨现金交易,购买瓶装水和毛巾,顾客均自行撕袋,拒绝店员协助打包。”
沈墨握紧对讲机:“把这几段视频截取出来,标注时间点,发到专案组群。”
“还有件事。”技术员顿了顿,“其中一次交易中,顾客推着一辆蓝色电动三轮车,车尾用白色油漆画了个符号。”
“什么符号?”
“半个圆圈,加一个点。”
沈墨猛地转身,看向那块铁皮。
同一时刻,丁浩的手指突然收紧,指甲陷入泥土。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
沈墨快步走回来:“怎么了?”
丁浩没回答。他的嘴唇动了动,眼睛闭上了。
手掌下的地面传来一阵轻微震动,就像有人在远处敲击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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