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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王允掘墓
    空气陡然一紧。

    那几个使者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曹操坐在吕布对面,眉头拧起一个疙瘩。

    他离席,对着王允躬身一礼:

    “王公明鉴。李傕、郭汜虽为董卓爪牙,其罪当诛。

    然其麾下西凉兵卒,剽悍敢战,非等闲之辈。今盘踞陕地,扼守潼关要冲,拥众数万。若逼之过急,绝其生路,恐其狗急跳墙,聚众反扑。届时关中震动,长安危矣!

    不若稍示宽宥,许其戴罪立功,方为上策。此乃以朝廷大局为重,非为叛逆开脱。”

    刘骏立刻跟着出列,站在曹操侧后方半步。虽明知无用,但话必须说透:

    “曹镇东所言句句在理!西凉兵勇悍,天下皆知。若朝廷肯赦其罪,示以恩义,彼等感念天恩,或可收为朝廷爪牙,震慑关东群雄。

    若一味剿杀,彼等无路可走,必成燎原之火,反噬朝廷!王公!此为心腹大患,不可不察!恳请三思,宜抚不宜剿!”

    王允听着,脸上的肉一点点绷紧。

    曹操和刘骏的话,刺在他刚刚膨胀起来的权柄之上。

    赦免?招抚?简直荒谬!

    他王允铲除了董卓这个巨奸,正是威加海内、号令天下的时刻,岂能向这些董贼余孽低头?那岂不是自堕声威!

    “住口!”

    一声断喝,王允一掌拍在身前的木几案上。

    “哐当!”

    笔架上的玉管狼毫笔跳起老高,又狼狈地滚落。

    他豁然站起,枯瘦的手直指曹操和刘骏,手指头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一派胡言!董卓祸国,天人共戮!其爪牙余孽,皆乃附骨之疽,罪在不赦!

    赦免?此等豺狼之性,岂会感念朝廷恩德?

    今日赦之,明日必反!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方是正理!”

    他面向地上抖成一团的使者:

    “尔等听好了!回去告诉李傕、郭汜,朝廷天兵,煌煌赫赫!岂容尔等叛逆苟活于世?

    速速自缚来降,听候朝廷发落!尚可留其全尸!若再敢迟疑顽抗……天兵一到,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王公!”

    刘骏心头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声音也压不住了,

    “李傕、郭汜拥兵数万,困兽犹斗。

    一旦决死反扑,长安城防未固,并州军久战疲惫,如何抵挡?此乃引火烧身,自掘坟墓!您此举,是逼着他们拼命!

    他日长安有失,陛下有危,皆拜司徒今日决断所赐!此非骏危言耸听,实乃必至之祸啊!”

    “放肆!”

    王允气得胡须乱抖,脸色由红转青,指着刘骏,

    “刘仲远!你……你安敢诅咒朝廷,诅咒陛下!老夫诛除国贼,匡扶社稷,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在此妄言祸福,妖言惑众!”

    吕布也霍然站起,手按剑柄,迸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

    他狞笑道:“仲远休要多虑!区区西凉败犬,本侯视之如土鸡瓦狗。他们敢来?正好让吾的方天画戟,再开荤腥!”

    殿内死寂。

    几个原本想附和的大臣,被王允的暴怒和吕布的杀气一冲,吓得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去。

    刘骏看着王允那张被权力烧得扭曲的脸,又扫过吕布那不可一世的骄狂,最后目光落在曹操脸上。

    曹操眉头深锁,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刘骏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吕布和王允,一个被胜利冲昏了头,一个被权势迷了眼,他们联手,正在亲手给长安城掘墓!

    “好!好一个除恶务尽,好一个天威赫赫。”

    刘骏怒极反笑,“王公,温侯,既然二位执意如此,下官无话可说。只望他日祸起萧墙,兵临城下之时,二位还能如今日这般慷慨激昂!下官告退!”

    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甩袍袖,转身,大步流星走出殿门。

    那沉重的脚步声,像鼓点一样砸在死寂的殿堂里,也砸在曹操心头。

    殿外刺眼的阳光涌进来,吞没了他的背影。

    王允气得浑身哆嗦,指着空荡荡的殿门,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吕布重重哼了一声,坐了回去,脸上满是鄙夷:“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几个西凉使者,早已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曹操默默坐回席位,垂着眼。

    刘骏最后那几句话,在他耳边回荡。

    他抬眼,只见王允暴怒,老脸狰狞;吕布骄横,不可一世。

    ‘长安,完了!’这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脑中,‘不能再留了。’

    数日后,淮安亭侯府邸。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刘骏将一封墨迹未干的奏表递给侍立一旁的赵云。

    “子龙,”刘骏轻声道,“即刻递送尚书台!措辞恭敬,但态度要硬!

    就说淮安亭侯刘骏,自破坞以来,旧伤迁延难愈,兼之体弱难耐长安湿寒之气,近日咳血不止,几近不起。

    恳请陛下天恩浩荡,念及微臣些许薄功,恩准微臣赴封地淮安休养,兼理封邑!

    言辞恳切些,但必须让王允知道,我一天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了。”

    “诺!”

    赵云接过奏表,“主公放心。王司徒此刻,怕是巴不得主公早日离京。”

    自从诛杀董卓,王允权重,又与刘骏生隙。之后,两家已经渐走渐远。貂蝉的义女身份真的太轻。王允确实也没将刘骏当女婿。

    如今,刘骏失去利用价值,又不听他的话。王允自然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

    前日,刘骏让貂蝉劝他激流勇退,日后随他们离开长安。只换来王允劈到盖脸的斥骂。

    可怜的美人,被骂不知感恩的贱人,难过得哭了一宿。

    刘骏的奏表递上去没多久,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镇东将军府递出的奏表也摆上了王允的案头。

    曹操的理由同样冠冕堂皇:兖州乃四战之地,关东群雄虎视眈眈,需他速回主持大局,整军布防,拱卫京畿东面门户。

    两封奏表一前一后递到王允面前。

    这位新晋的“执政”大人,正被堆积如山的政务和吕布越来越露骨的索求搅得心烦意乱。

    看到这两份奏表,尤其是刘骏那份“咳血不止”请为淮安相的告病文书,

    王允浑浊的老眼里非但没有丝毫挽留之意,反而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两个手握兵权、又总是与他意见相左、甚至敢当庭顶撞他的“刺头”,终于要滚蛋了!

    尤其是那个便宜女婿刘骏,纳了貂蝉,受了他的好,却仗着几分功劳和曹操看重,竟敢诅咒朝廷!不听号令。走了最好!眼不见为净。

    他几乎没怎么细看奏表的内容,更懒得去分辨其中真伪。

    大笔一挥,蘸饱了朱砂的笔在刘骏的奏表上批下一个力透纸背的“准”字。

    曹操那份,同样痛快地批了“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