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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徐州易帜
    刘骏翻身下马,步履踏上湿漉漉的石阶,白麻衣摆拂过积水。

    那无形的威压随着他的脚步弥漫开来,连檐角滴落的水声都仿佛轻了几分。

    灵堂内,素烛高烧,烟气缭绕。

    陶谦的棺椁停在正中,覆盖着徐州牧的旌旗。

    陶家兄弟,一身孝服跪在灵前。刘备等人在旁侍客。

    刘骏在灵前行至香案前,早有侍从递上三炷清香。

    他双手接过,就着烛火点燃,青烟袅袅升起。

    他对着棺椁,躬身,三拜。

    青烟在他眼前缭绕,模糊了棺椁,也模糊了刘备那张在烛影下晦暗不明的侧脸。

    当夜,州衙书房。

    烛火昏黄,窗外夜色沉沉,更显室内气氛压抑。

    案几上,摊开着徐州舆图,广陵郡被朱砂圈出,像一块牢牢嵌在徐州版图上的印记。

    两名刘姓汉室宗亲刚刚结束完一轮舌枪唇箭。

    刘骏震惊的发现,他说不过刘备。

    这家伙简直就是当代道德宗师,三句不离大义。

    说得好像谋了私利,天下人都容不下他一般。

    最后,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毛了,把刀往桌面一拍:

    “玄德,敬你有几分民望,我送徐州于你。你竟丝毫不领情,反污我私德有亏。行,那没甚好说的了。你我刀兵相见罢!”

    说完,他站起,拿刀作势要走。

    刘备那肯真放他走,连忙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仲远,稍安勿躁。兄何时有说你私德有亏?”

    “上表你为广陵太守也无不可,只是朝廷自有法度,不交赋税,这如何使得?”

    “广陵太守虚职有何用?”刘骏的手指划过地图上朱红的圈,“广陵十一县,须赋税自筹,兵甲自备,民政自理。”

    他顿了顿,一屁股坐回原位:“吾名义上,仍可遵徐州牧号令。”

    刘骏双手抱胸,“玄德,你我何不实诚一些!淮安刀兵在手,你不应,又能如何?那世家掌控的十万大军肯为你效死?”

    这话把刘备噎得脸色通红。

    他盯着舆图上那片刺目的朱红,久久不语。

    烛火在他眼窝里跳跃:‘尊号令?分明已经划地而治。割去膏腴之地,却要我顶在曹操、袁术兵锋之前。欺人太甚!’

    “仲远,”刘备终于开口,“广陵乃徐州东屏,赋税重地。若尽归淮安,州牧府何以养军?何以御外侮?”

    “北有曹操,南有袁术。徐州,已成四战之地。备何以自处?”

    他坐下,伸手给刘骏倒茶,眼中满是谂熟的恳求,“仲远,你我相识多年,何不相互扶持?”

    刘骏笑笑,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将他半边脸映得明亮,另半边脸却沉入阴影。

    “玄德所虑,吾岂能不知?然广陵诸县,毗邻淮安,百姓多赖淮安工坊谋生,政令风俗,早已自成一体。

    强行统合,徒增纷扰,于徐州大局无益,更易生民变。”

    他手指点了点舆图上标注的洪泽湖和广陵以东的海岸线:“骏所求,非为割据。

    实乃广陵新港初开,水师草创,需此诸县为腹地,屏护海疆,勾连南北水道。

    此港若成,便是徐州通衢,财货往来,远胜陆路。届时,商税之利,必十倍于今日田赋,州牧府何愁财用?”

    “至于军务,”刘骏的声音冷了几分,“诸县防务,自有淮安军一力承担。玄德坐镇彭城,无需分心东顾。”

    刘骏信誓旦旦道:“曹操若自兖州南下,彭城可拒。袁术若自淮南西进,淮安当为屏障,此乃唇齿相依之势。”

    刘备沉默。

    书房里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细密的风声。

    刘骏的话半真半假,利弊被剖得鲜血淋漓。

    拒绝?拿什么拒绝?

    州衙权力未定,彭城本部兵马不过万余,如何抗衡兵锋正盛的淮安军?

    更遑论城外那无数双绝望的眼睛……

    刘备疲惫地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陶使君临终,有表欲奏朝廷,言玄德继任。吾本不欲接此重担,实乃……万民拥戴,备不得已取之。”

    “骏明白。”刘骏颔首,知道这便是默许,也是交易——要他认可其继任州牧的合法性。

    欲速则不达,刘骏不急。

    他端起案上微温的茶盏,“此表,当快马直送长安。必使天下皆知,玄德接掌徐州,名正言顺,乃众望所归。”

    刘备心中惊疑:刘骏虎狼之心已现,为何坐视他人执掌徐州?

    只取一郡之地,能满足他的胃口?

    刘备只能当他想让自己做挡箭牌。

    沉吟片刻,刘备温和笑问:“不知仲远日后执政广陵,可否与徐州互通往来?”

    刘骏意外的看他一眼:“玄德不怕百姓弃家投奔淮安?”

    “备但求百姓安居乐业,不敢有私心。”

    刘骏定定望着他的脸,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此人是真仁义,还是故作姿态。

    徐州牧府前庭。

    夜露渐深重,寒气越刺骨。

    孙乾挽着袖子,在石阶上来回踱步,呵出的白气缓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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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

    书房的门依旧紧闭,里面偶尔漏出几声模糊的低语,旋即又被死寂吞没。

    廊下阴影里,张飞抱着膀子倚着廊柱,豹眼圆睁,瞪着那扇紧闭的门,鼻息粗重。

    关羽按剑侍立一旁,丹凤眼微阖,如同泥塑的神像。

    “二哥。”张飞终于耐不住,压着嗓子低吼,“那姓刘的小子进去多久了?谈什么要谈这么久?

    大哥刚接任徐州牧,他就跑来划地盘,安的什么心!依俺说,就该……”他炸呼呼的按住剑柄。

    “噤声!”关羽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大哥自有分寸。”

    张飞梗着脖子,腮帮子鼓了鼓,到底没再出声,只松开手,把拳头捏紧,再次来回走动,还用靴底烦躁地碾着地上的青苔。

    吱呀,沉重的木门终于拉开一道缝。

    刘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赵云紧随其后,目光扫过庭院。

    孙乾立刻迎上去,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谨:“淮安侯……”

    刘骏冲他略一点头,对众人拱手作别,脚步未停:

    “孙先生、云长、翼德留步。陶使君新丧,诸事繁杂,不必相送。”

    他径直穿过庭院,玄色大氅下摆在夜风中翻卷。

    张飞随意拱了拱还礼,放下手,站直身体,豹眼死死盯着刘骏擦肩而过的背影。

    关羽手按上了剑柄,目光沉沉,落在刘骏腰侧那柄形制奇特的环首刀上。

    刘骏恍若未觉,脚步沉稳地踏过庭院,走向洞开的州牧府大门。

    赵云留在后方,直至安全,才迅速带着廊下几名亲兵转身跟上。

    门外,数百白袍骑士肃立如林,人马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低垂的雾霭。

    见他出来,所有骑士同时按刀躬身,铁甲叶片摩擦发出整齐划一的“嚓”声。

    赵云快步上前,接过亲兵递来的缰绳。

    刘骏翻身上马,他勒住躁动的战马,最后回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州牧府。

    府门高悬的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晃。

    刘骏收回目光,马鞭凌空一抖,发出一声脆响。

    “走。”

    数百铁骑如同雪色洪流,蹄声隆隆,朝着淮安的方向奔涌而去。

    铁蹄踏过之处,只留下满地破碎的霜痕和州牧府内几双复杂难言的眼睛。

    徐州,终究是易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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