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之】缘从何来
【前续之】缘从何来四季如春。即便再过千年万年,即便外面尘世改天换地,斗转星移,似乎这一线峡谷都不会受之丝毫影响。多少年来,它就这般静静地、无声地立在这里,看星辰交替,听溪流鸟鸣,闻草木花香。一如日月升落,亘古不变。冰榻上之人,容颜衰老而生华发,双目紧闭,沉沉入睡。洛夜白清晰得记得,从寻得她那一日至今,时已有半年,从凛冽严寒,至此炎炎酷暑。而就在他终在原州须弥山寻得她那一日,她毅然服下了“明月邀影”,自此长眠不醒。她明白自己这一生逃不出洛夜白的追踪,而若要他放手,也是断然不可能。既然如此,那她就选择相信他。沉睡于此,就是她最好的选择,给她、也给洛夜白一些时间,去寻找解毒的办法。玉蝴蝶,吹弹可破,而脆弱难支。中了玉蝴蝶之毒的人,容颜迅速苍老,青丝变白发。唯有长期服食冰山顶上的雪莲方可解,然这世间,又何来此多雪莲?一日容颜恢复之后,换来的只是更加苍老的面容,无异于饮鸩止渴。下毒之人莫琼的用意再简单不过,就这么轻轻松松杀了尘如语,实难消除她的心头之恨,唯有狠狠地折磨她,折磨她身边之人,方才是报仇之道。没人知道洛夜白是如何将那峄县雪山上的寒冰玉床抬到了这一线峡谷之中,却知道这半年来,听七楼的七公子洛夜白,为了救治自己的心上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翻遍古籍,想尽了一切办法,只为能找到救人的法子。而最终,一月前,洛夜白终于在一本破旧不堪的古书中找到一丝线索,却是让一线天众人心底更加一凉玉蝴蝶中最主要的一味毒药,唯以巫族不传秘方,佐以巫族后人纯净处子之血,方可解去。莫说取其鲜血与不传秘方,便是这巫族一族是否尚存世间还未可知,便是他们存在,又到哪里去寻他们?一线天倾巢而出,足足寻找了一个月,却未查得丝毫线索,又何谈请他们出手,解毒救人?最重要的是,尘如语服下明月邀影已有数月,再过七日便整整半年,明月邀影的药效最长也只有半年之久,若不得解,这七日便是她命中的最后七日“公子”轻轻的喊声从门外传来,洛夜白未曾回身,只是稍稍点头。聂涯儿小心入内,在洛夜白身边轻声道:“公子,一切皆已备妥,随时可以动身。”“好。”点点头,洛夜白片刻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将行李搬上马车,我们这便动身。”“现在?”聂涯儿不由得吃了一惊。“七公子想好了?”低沉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洛夜白回身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底的担忧与不安,不由得淡淡一笑。“这件事不需要想,我们越快动身,救如语的希望就越大。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我都不会放过。”莫娘在心底轻叹,这么长时间过去,这个男人已见越发沉稳冷静,然对待尘如语之事,依旧是容不得别人劝阻分毫。“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说。你们尽快动身吧,也许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冰凝山庄。”闻言,洛夜白向她微微点头以应,而后目光又迅速移至病床上那人,弯腰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像是抱着一个纸娃娃,稍不留神,就会碰伤了她。“如语,我们回去了。”如语,尘如语,那个曾经为江湖所传为时间传奇的女子,而今,若非那一身素华白衣,若非那发髻间的一支白玉琉璃簪,旁人定是认不出她来。“驾”待洛夜白安顿好之后,聂涯儿手中的鞭子一扬,策马朝着琼花城的方向去了。尽管他的心里有着跟所有人一样的疑惑,可是只要是公子的决定,他就算再疑惑,也会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做昨夜入夜之后,一线峡谷有位客人,正是如今冰凝山庄的下人,送来了如今山庄的主人尘烟姑娘的亲笔信,冰凝山庄来了位不速之客,是个言行怪异的年轻姑娘,自称是受人之托前来救人,可是她不愿透露丝毫自己姓甚名谁,是受何人之托,救人之法又是什么,只道一定要亲眼见到尘如语才可。洛夜白看了信之后彻夜未眠,今日一早便命聂涯儿准备马车,当即赶往冰凝山庄。可是今天,却并非晴好之日。“轰隆”马车距离琼花城尚有一段路程,空中闪过一道亮光,继而雷声雨点不断。聂涯儿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尽量保持马车的平稳,轻车熟路朝着并冰凝山庄的方向而去。六月,琼花花期已过,只剩些许花朵孤零零立在枝头,受着风雨吹打。饶是如此,也不难看出这琼花台的琼花平日里被人认真用心地打理着。一抹烟色身影在随身丫头的搀扶下快步走进琼花台,向着低垂的珠帘看了一眼,复又看了看脸色沉敛的洛夜白,转身问身边的人道:“去请那位姑娘了吗?”“去了,这会儿差不多该到了。”丫头说着抬头看了看通往这里的路,果见一抹浅淡娇小的身影正缓缓向着琼花台走来。尘烟和洛夜白显然皆已发现了那人,不由得齐齐向她投去目光,飘摇雨幕中,只见她着了一身藕粉色裙衫,一手执了一把水绿色油纸伞,一手捧了只小木盒,步履轻缓平稳,看不出丝毫急躁与匆忙。伞的边沿正好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隐约看见她嘴角展露一抹诡谲清笑。“七公子真是神速,我本以为至少要到明日才能见到你们。”走上琼花台,她收起纸伞,抬眸冲着洛夜白轻轻一笑,清眉微挑,嘴角微扬,洛夜白心底顿然一凛。玉面淡拂,丹铅其容,清眸流盼,巧笑如兮。乍一眼,便是此般。然只此一眼过后,洛夜白与尘烟便下意识相视一眼,心中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娇弱轻柔的姑娘,绝非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她眉眼清明,眸光凌冽,似能看穿二人心思,就这般静静地任由洛夜白打量,而那略显高挺的鼻翼让洛夜白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峰。“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半晌,洛夜白终于缓缓开口,嗓音却带着一股清冷之气,且听不出半点称赞之意。而后在那姑娘垂首微笑之时,继而又道:“姑娘不是中原人。”“没错。”那姑娘丝毫不惊,干脆地点点头,道:“我若是中原人,只怕此时早已成了七公子手下亡魂。”“呵,你倒是明白。”洛夜白淡淡应着。她说的没错,她若是中原人,就不可能是巫族后人,也就没有办法解尘如语的毒,既是如此,七公子也怎会轻易饶她?“救人要紧,寒暄之言容后再说。”那姑娘看了看洛夜白和尘烟,抬脚向帘后走去,“七公子不如随我一道。”洛夜白看了尘烟一眼,二人点头致意,而后洛夜白随着那姑娘一道进了里屋。初见尘如语之容,姑娘显然愣了一愣,似是在思考什么,而后定了定神,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盒,取出一枚精致短巧的小刀,在洛夜白的微怔中,在自己的手心里划出一道口子,接着她轻轻捏开尘如语的嘴,让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流进尘如语口中,再以事先备好的清茶灌下。“你”见状,洛夜白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凝重,“你果真是巫族后人?”姑娘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你莫不是不相信?那你怎会同意让我为她医治?”洛夜白笑得冷冽,微微挑眉道:“如语如今这般,只会有人想要救她,早已没有再害她的必要,所以你绝不可能多此一举,是来伤害她。更重要的是,你我素未谋面,可是你却对琼花城,对冰凝山庄,对听七楼,对我们所有人似乎都了如指掌,所以,即便我们素不相识,你那位托付你的朋友,定与我们是故交。既是故交费了这么大力气寻来的相助之人,必也是有把握能解毒,才能这般胸有成竹。”说话间,那姑娘已经帮着尘如语将清茶咽下,带着自己的血流向全身血脉。她从盒子里又取出一只拳头大小的蚕虫放到尘如语身上,听洛夜白方才那一席话话,忍不住轻轻笑出声。“他说的果然不假,七公子当真与传闻中大不相同。”而洛夜白一见那只蚕虫,面色顿然一惊,那蚕虫全身散发出金亮的微光,身体却如玉般透白,“这莫不就是传说中上古巫祖所饲养金玉蚕?”“是金玉蚕不假,不过不是我们巫祖所养,否则也不可能存活至今日。”姑娘拿起尘如语的双手,以金针在十只手指各扎了三针,那金玉蚕便循着手指上的血腥味儿,缓缓爬了过去,将那鲜血吸食。姑娘继续道:“若是巫祖所养金玉蚕活至今日,早把这里的人全都吃了。这是用我们巫族后人之血所养,是否与巫祖所养是同一样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这只金玉蚕无疑是天下间解毒的最佳上品。”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洛夜白,“七公子为了她,果然是翻遍天下古籍,以寻解毒之法,这世上已经鲜少有人知晓金玉蚕与巫族之事。”洛夜白淡笑道:“所以你也该知道,你若是救不了她,会是怎样的后果?”闻言,姑娘不由得垂首悄悄吐了吐舌头,略显顽皮之相,与初见的冷冽凌厉全然不同。洛夜白没由来的又一怔,看眼前之人应是刚过碧玉年华,最多不过十七八岁,可是她的言谈举止之中却甚显沉稳,眸底更有隐约可见的沉重与沧桑。而她身为巫族后人,究竟是受何人之托,怎会来到此处,又怎会甘愿用这百年之血方能养活一只的金玉蚕,以及自己的鲜血,为尘如语解毒?她究竟,是什么人?